【三秦文学第三届“年味”征文山西032】启然：【​送五更的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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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送五更的故事

文/启然（山西）

其实，现今年味淡了，是许多过年的习俗淡了。比如我们山西晋东南一带年三十晚上要接引祖先回家，接连五天，按时按点，至亲晚辈都得燃香供奉，虔诚祭拜，这个习俗的本意是敬缅先恩，不忘亲情，传续家规；比如正月初五送五更，除了寄托百姓们一份朴素的愿望，有接财神的说法外，更强调的是家人们五更即起，打扫庭厨，自此开始好好做事，不能贪懒，这是勤勉家风的一个传承。

小的时候，年初五，天还不明，娘就起来扫地抹桌，掏炉灰，除垃圾，然后就叫醒不情愿早起的哥哥、姐姐和我：都起，起来了，赶紧的，送五更，送了五更放鞭放炮。

对我来说，娘允许放鞭放炮，当然比好不容易捂了一晚上才焐的暖和和的被窝儿更具诱惑。说实话，我们小时候一直睡的是土炕，一般娘是舍不得烧点柴火烧炕的，煤炭更买不起，仅有的麻杆、玉米骨朵和树枝类柴火，是用来烧火做饭的。那冬天的晚上睡土炕，即使铺着谷草垫子、旧棉花套褥子，也是缩胳膊蜷腿，整个人团着蛋子一样寒凉得很，往往是天快明了，被窝才捂暖和了一些。

不等娘唤第二遍，我和哥哥都麻利地穿好衣服，拿着娘准备好两挂鞭炮和燃香，㧟上一箩筐垃圾炉灰就往院外送。姐姐年龄虽然也还不大，但起床后就自觉地帮娘干活，叠被子、抹桌凳，或者扫地扫院子，鞭炮轮不上姐姐放，她也不敢放。

按娘教的意思，哥面向东方把炉灰一溜平均堆成五堆儿，点五炷香，挨个插到炉灰堆儿上。我依照哥的样子，诚诚心心地跪下磕三个头，然后就地放一挂鞭，算是送了五更。这挂鞭是哥放，哥放鞭极有技巧，先是一手提着边走边放，待到还剩一小截的时候，他一侧身，提鞭的手稍稍后撤，而后迅速扬起，把剩余的鞭炮甩向高处，那十声八声就在半空中响起来了，让我很是羡慕。放完鞭，借着微启天光，我和哥哥就捡拾地上没放响的哑炮。急急赶进院子，再放一挂。这一挂哥让我放，哥哥把鞭系在一根柴火棍儿上，我挑着，他给我点着就退后，指挥我绕着院子转着放，娘说是驱邪祟、吓野鬼。放完鞭，我和哥哥就再捡哑炮，里外我能捡一捧，哥哥能捡两把。跟伙伴儿们玩耍时，就比谁捡的鞭炮多，不管多少，捡鞭炮都是儿时极有趣和很自豪的事儿，哑炮或砸或摔都能弄出响声来。

进屋，我们把哑炮挨个烤在火炉边儿，娘就早把汆汤饭做好了。汆汤饭，就是把丸子、饺子、粉条等混煮在一起的一种汤食，有钱人家还会煮上海带、油豆腐、油炸片、肉片等。小时候，汆汤一年能吃一次，最多两次，或年初一早，或年初五早，平常吃不上。汆汤是晋东南的特色小吃，很好吃。乡下逢集庙会上都会有卖，只要碰上我是必吃一碗的。娘做好汆汤，一碗一碗地分盛给我们，我们碗里的东西要多，娘碗里的很稀。姐姐和哥哥就要给娘夹一些，娘就推让，说我们长个儿哩，得多吃点儿。我也学着要给娘夹，娘不要。如果哥哥和姐姐更要夹给娘时，最多只吃我哥的一个小丸子或我姐的一个小饺子。

娘一边看着我们香香地吃着汆汤，一边给我们讲过年的习俗和规矩礼俗。年三十讲，初一讲，一直到元宵十五还会讲。初五呢，娘就告诫：小孩勤，送五更。今儿起，一年都就不能睡懒觉了，人勤出息哩。末了，还问我们记没记住？我们急着吃饭，就都哼哼点头，说记住了。

娘的话，年年说；年年听，忘不了。年的习俗就记印了脑海，娘的故事也记在了心里。

过年和送五更的这些习俗记忆，该是我四五岁，六七岁，八九岁，十来岁时的事。后来，我去城里上了高中，毕业后又在外地有了工作，好像有些年俗在我心里只成了记忆和故事。而似乎年纪越长，对小时候的这些记忆和故事反而越清晰。而我已是五十多，要奔六甲的年纪了。

今年又是年初五，我早早地起来，打扫整理完庭室，没有炉灰可倒，也不能跑到路边去烧香送五更。天还未明亮起来，我给祖先上了香，定定地看着墙上爹娘的照片，念着爹和娘，心里酸楚楚地直发梗，突然就有些惭愧和失落。女儿过年放假，估计会睡到八九点以后，游戏控的女婿醒得会更迟。要像娘一样给他们讲比如过年的礼俗规矩，讲初五五更早起的习俗，他们不屑于听，也根本听不进去，好容易放了假，玩手机、刷抖音、熬半到夜，睡个懒觉，大概成了他们这个年龄段半数以上人的生活习惯。

早饭，我让妻子也做的是汆汤，料足味鲜，也好喝，但不是我们小时候娘做的汆汤那种葱香缠舌的味道，不是我和哥哥、姐姐一起狼吞虎咽、舔碗吮筷的那种味道。去年秋末，娘走了，我们再也吃不上娘做的汆汤了。还有，那脆响的鞭炮和没响的哑炮，也再没有了……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启然，本名李书斌，山西长治人。热爱自然，钟爱文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习作，有诗歌和散文类文字在省、市级报刊发表。在国企下岗后自谋职业二十年，中断写作。近年，因病得闲，重拾秃笔，以慰昔年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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