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偏爱红豆沙

小时候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红豆沙,黏糊糊一团还齁甜,暗沉的红色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喜。但是爸妈和长辈对它似乎情有独钟,买点心或主食总要挑豆沙馅儿的,全然无视我的严正抗议。

我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吃点心只吃皮儿,吃馒头前先掰开把豆沙馅儿抠出来,甚至趁大人不注意把它当橡皮泥搓成小球,玩着玩着就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为这没少担上“祸害人”的罪名。

因为讨厌豆沙,顺带着把枣泥莲蓉这类甜软之物一并拉黑,无论糕点元宵主食一看到这类馅料立马走人。小孩子大多爱甜,我却是个另类。

现在想来,越是年轻越追求味蕾的刺激,只有麻辣、油腻或碳酸碳能征服无底的胃口和好奇心。这也解释了辣条、秀逗、可乐在少年中经久不衰的原因。作家尤今也曾写道,自己年轻时吃东西讲究“大甜大咸”,菜端上来要敬礼似的撒一圈酱油或加几大匙炼奶。

我亦最讨厌寡淡的吃食,觉得缺了火候和滋味一点也不尽兴,还不如索性不吃来得痛快。清蒸、水煮、凉拌的菜品简直不如生吃,生吃反倒不如不吃。所以因为嫌白粥没味而宁可去干嚼剩饭底下的锅巴这种事儿也没少干。

总结起来,大人不喜吃或吃不下的东西往往是我的心头好。比如坐席时最后上的片儿肉,大人嫌腻而于我是“香”;他们觉得冰镇碳酸饮料的气“冲脑袋”,而小孩觉得好辣好爽;皮皮虾剥壳费事且肉少,小孩却在咔吧作响中自得其乐......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话扯远了,还是回到红豆沙吧。实习时中午觅食,外卖和饭馆动辄几十元,于是专找街上的门脸儿小店。路过一家门脸儿看见卖各式小吃,一个大方盘里摞着许多正圆而厚实的白皮火烧,中间绽开一条缝露出馅料,火烧上撒着白芝麻,两块钱一个。

隔着玻璃我指向它:“来俩火烧。”服务员轻轻地用袋子抓了两个。交钱后饿急了当街开吃,第一口就被彻底征服了。刚出炉的外皮酥焦香,芝麻浓郁醇厚。馅料清甜,不齁不腻恰到好处,绵软致密而不至于黏糊一团。我头一回知道“唇齿留香”绝非凭空捏造,而“差点儿把舌头吞下去”也非任意夸张。

一口气干掉俩,吃完才想起来——这是啥馅儿的?啊,不会是红豆沙吧。然而似乎就是红豆沙......不管了,好吃要紧。于是成了这家店的常客,中午去晚上也去,每次不多不少正好俩。

我一直管它叫豆馅火烧,直到有一天排前面的大妈说:“劳驾来五个蛤蟆吐蜜。”服务员用袋子轻轻地抓了五个我所谓的“豆馅火烧”。这下轮到我发傻了。“啥?蛤蟆啥?”我用手机搜索蛤蟆tumi,知道了这才是人家的大名,而我实在是露怯了。

就这样爱上红豆沙无法自拔,实习结束时还特意买了一些带走。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口味不知何时起趋于温和,凉拌菜可以颇得其妙,白粥的温暖和绵软亦让人留恋。

不得不说这家的红豆沙本身确实好,口感微甜估计是因为实打实用的红豆而非冬瓜之类,细嚼时偶尔会有豆皮。货真价实的味道自然远胜于人工之假。但联想到自己口味的变迁,不禁想起红楼梦中贾母让宝钗点菜,宝钗心想老年人喜甜烂之食,便按贾母素日所爱一一说出,贾母“果然十分欢喜”。口味偏好反映性格,怕是我正在衰老罢。

假期留守,太多事毫无眉目更不知从何入手,不知不觉沉积成一种郁结之气,慢慢变得矫情而沉默,多了许多回想与幻想。在屋内枯坐不喜开灯,傍晚百无聊赖给也在外地的妹发信息:我觉得人生到现在有三个最快乐的时刻,水库漂流,河边烧烤,山上烀苞米。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估计以后再也没有了。

后来又发了两长段,握着手机看那些字发呆。有些话不知该对谁说,也不知怎么说,真正说出来又觉得言不达意,所以越来越沉默。她没回我,每天专业课安排得满满当当,我们已经习惯了“间断式聊天”这种模式。“其实大家都有各自的压力,那么我也该坚强些。”我最后写道,其实是自说自话。

晚上早早关灯,躺在床上与黑暗对视,想起昔年掰苞米烀苞米蹲在院子里啃苞米的情形,想起初中时体育课和好朋友坐在树下,一片巨大的云飘过投下阴影,飞机由远及近传来轰鸣声,灿烂的阳光让人有些晕眩。我们说了很多,如今一个字也也不记得了,人也早就在时光中走散。

半夜被饿醒,枕上冰凉一摊口水,哑然失笑自己好没出息。四围寂寂,想念突然格外强烈,想我妈做的饭菜,想“蛤蟆吐蜜”,想“假期见老铁,喝到胃出血”的不堪回首,想一路走来不可得之人与不可为之事的无可奈何......索性把枕头从头下抽出压到肚子上,过一会儿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PS. 可能是憋太久,一不小心码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诸位将就着看吧。么么哒,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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