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陆游而来到世间——悼邹志方同学

我不敢说2021年是个凶年，但自年初以来频频传来噩耗，似乎感到总不是一个吉兆。且不说刚刚骑鹤而去的国宝级大师袁隆平、吴孟超，他们的离世自然是中国乃至世界的一大损失，不过我对他们只能遥遥仰望。然而眼望着一个个熟悉的同学、乡友骑着青牛西逝的背影，岂能不潸然落泪。

今年年初，稽中的同班（五九届5班）同学、一朵美丽的金花陈维夏凋零了，甚至没等到她的祖业青藤书屋重整开放的一天。几天后又传噩耗，背负出身不好的十字架，在家乡艰难但乐观地踽踽独行一辈子的沈国安（五九届2班）过世，他为五九届同学的重聚出了大力。不久前，我的同乡、同行、同龄又同在北京的好朋友陶信成，悄无声息地告别了他工作数十年的北京出版社。而想不到当年在我们间壁的五九届4班同学邹志方，在今天又溘然而逝。

就在获悉陶信成去世的消息不久，我在与家乡文友（恕我老朽，记不清是黄锡云还是任纪勋，应该是前者）微信联系中，还问及邹志方的健康状况。因为去年我从北京给邹志方家打去一个电话，隐隐感觉他的反应有点迟钝，但我想或许是我去电的时间较晚，惊扰了他的睡梦之故。乡友告我，今春还去看望过邹老师，身体正常，过一段还将去看他，一定转告我的问候。然而问候未到，老同学却走了！

说我与邹志方是老同学，其实并不然。虽然4班与5班之间仅相隔一条楼道，但我们俩不仅相见不相识，而且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我猜邹志方的性格大概比较内向，在校内可算是默默无闻，相形之下，我比他的“名气”要大一点。由于在全校文娱汇演中，我接连在两场独幕话剧《虎食》、《破除迷性》中担任主角，两场话剧的演出大获成功，我也因此火了一把。而更使我出风头的是，为演出《破除迷性》的道具之需，我“斗胆”（其实是无知）向右派分子、二初地理老师徐崇道借了一套西装，从而在大礼堂举行的全校师生大会上，遭到一校之长裘敬熙的严厉点名批评，再一次大长了我的名气。

或许邹志方真的记得我的名字，因此多少年后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竟然是一个“自来熟”。2003年9月，我与百名海内外谢氏子孙同到上虞参加东山文化研讨会，谢晋也来了，而且还是此次会议的领头人。与会者除了谢姓人士外，还有绍兴及上虞的一些文化学者，邹志方就是其中之一。就在这次会上，我才了解到邹志方在绍兴文理学院中文系任教，我们在一番热烈交谈后，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我屡去家乡，在越文化研究会宴请时与邹志方有过见面的机会，当他获知我在退休后专事文学创作，一次特地邀我去文理学院他家中畅谈。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时的邹志方已是文理学院中文系教授、系主任，然而对我这个理工男毫无漠视之意，与我就文学研究的话题滔滔不绝地交谈，特别是他专门研究的陆学。一席长谈，受益匪浅，由于临近中午，我另有约，二人只能依依告别。

这次见面，邹志方赠送我几本他编著的古诗词作品，以后他每有新作，总不忘北京一个同学、文友，陆续面交或寄送给我。这批著作对于我尝试写作历史文化散文作品，正是雪中送炭，大有裨益。尤其是我在文章中经常引用的陆游诗词，有些甚至在国家图书馆也难以找到，却总能从邹志方的《陆游诗词选》、《陆游诗词浅释》、《历代诗人咏陆游》等著作中找到答案。

陆游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是家乡的一面光辉旗帜。他的诗继承了屈原以来前代诗人忧国忧民的优良传统，并立足于自己的时代、运用自己的技巧而作了出色的发挥，有人将他和杜甫媲美并誉之为“可称诗史”不足为过。另一方面，陆游也时而露峥嶸，在诗中驰骋其丰富的艺术想象，表现了思飘云外的浪漫风韵，因此他又有“小李白”的美誉。但陆游的诗作仍带有强烈的现实色彩，是现实理想得不到满足的一种反激。对理想不懈追求和对生活充满憧憬，构成了陆游爱国爱乡的完整灵魂，也成为贯穿于9300余首陆诗中的主旋律。毕生孜孜不倦地沉醉于陆学研究，而且学术有成，邹志方功莫大焉！

我每次回乡总是来去匆匆，在李月兔逝世后，与越文化研究会的关系也变得疏远了，因此虽然脑子中也常闪出邹志方的面影，但总是一忙就忘了与他联系。直到在朋友群中结识了同在文理学院的王湘霆同学后，了解到邹志方的情况，就给他去了电话，没想到这竟是一次诀别的对话。

邹志方为陆游而生，随陆游而去。他曾经大量阅读陆游，深入研究陆游，全力宣传陆游。如今他飞天了，我想他一定是为了遂寻访陆游之愿，圆陪伴陆游之梦。古城因有陆游这样的爱国诗人而熠熠生辉，陆游为有邹志方这样的忠诚弟子而深感欣慰。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邹志方承先师而启后学，继他之后，必将有更多研究陆学的后起之秀崭露头角，他也会因此笑慰九泉。

朋友贵在灵犀相通，友谊深在惺惺相惜。对于邹志方的匆匆离去，在深感悲痛之余，总觉得要倾吐几句心中的话，而且更觉得要接过他的“陆”学大旗，借天假之年，以喑哑的嗓音为我家乡的伟大先贤陆游唱几句赞歌。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我不妨也学一次李白，以一首旧作《爱在沈园》为我的同学和文友、“陆”学研究学者邹志方送行——

踏遍青山为把爱字找寻

寻找海枯石烂的生死之恋

博览群书为把爱字问询

询问地老天荒的不朽情感

山风挟带书香送来新的发现：

爱不在朝云暮雨的巫山——

尽管一夜风流的幽会

让山涧流淌着柔情千年

秀发飘飞的神女背影

夜夜在楚王的梦中缠绵

爱亦非碧波浩渺的洛水——

尽管一场唯美的邂逅

使河滩发酵着永久思念

丰盈飘逸的洛神身姿

天天在才子的诗心缱绻

爱在断云悲歌的沈园——

这里没有巫山上的浪漫

也找不到洛水畔的虚幻

但却珍藏着永恒的爱情

历经沧桑也从未断弦

爱在残壁遗恨的沈园——

悲歌难以稀释一怀愁绪

又岂能驱赶相思的病魂

离索的痛苦注入黄藤酒

也无法麻醉牵挂的情缘

爱在春波惊鸿的沈园——

香消玉殒业已四十四年

古稀老人再访离殇之源

羁绊柔肠的是伤心桥下

脑海中闪印出惊鸿一现

爱在孤鹤哀鸣的沈园——

一生的幽梦行将告终

依然蹒跚在爱海情天

永不回头地走在城南小陌

苦苦追寻在水一方的伊人

爱是世上最难写的文字

爱是人间最难懂的诗篇

懂得最深的唯有陆游

写的最美的当数唐婉

爱——在劳燕分飞的沈园

邹志方同学，一路走好！

——2021年6月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