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高恺：《老坟》演绎（三）逃荒
【内容提要】秀和爹娘从河南逃荒到陕西，逃荒的路上历尽艰辛，原本想着逃出河南来到陕西能有个活路，谁知爹娘先后离她而去，留下她一个孤苦伶仃。为了安顿娘，秀想到了卖身葬母。老女人年龄在五十上下，花白的头发枯草似的遮住大半个脸，破衣烂衫下的漆黑干瘦的腿竹竿似的若隐若现，看样子在外流浪有段时间了。她拄着一截干枯的树枝，引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挪着沉重的双腿有气无力地向这边走来；小姑娘细瘦修长的身子，竹竿一样的挑着宽大而破旧的衣服。不知是小姑娘搀着母亲，还是母亲拖着小姑娘，总之她俩着魔似的被热蒸馍的喊声吸了过来。母亲叫什么名字无人知道，老家的人管她叫秀她娘，而今逃荒到了河滩窑，这里没有人知道秀，更没有人知道秀她娘。眼冒金星的秀她娘眼前一片虚浮幻象，她看到秀她爹在招手，招着招着那手就变成了白森森的骨头，眼一黑就栽倒在地。秀感到娘的身子往下溜,竭力想要扶住，可竹竿一样的胳膊难以支撑，手臂嘎吱作响似乎就要折了。“即使胳膊断了俺也不能让娘跌倒。”秀这样想，但想归想她却做不到，娘瘦弱的身子在那一刻却沉重无比，犹如嵩山上的巨石越来越重，终将她压倒在地。
那时秀仿佛看到了爹的白骨，一条呲牙咧嘴的恶狗撕扯着爹，娘过去想赶开那恶狗，谁知恶狗低着头留着血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向娘扑来。秀大喊：“娘！娘！娘！”叫喊之中她就醒了过来，一张方正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好了！你终于醒了！”“恁（你）是谁？俺娘呢？”秀挣扎着就要站起来，那一刻她很想知道娘的情况了。“你娘可能不行了——”“不——”秀呐喊着摇晃着站起来，看见娘躺在那细面黄土中一动不动，秀扑过去抱起娘哭喊道：“娘！娘！娘！你醒醒啊！你醒醒啊！老太走了，哥走了，爹走了，恁也走了，剩下俺可咋办哩？”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秀觉得娘好像动了一下，果然她看到娘费尽全身的力气转动眼珠说：“恁-俺-恁-不-俺-不-狗！”天书一样的话无人能懂，但那几个字却将秀一下子就拉入了痛苦的记忆：他们逃到陕西不久爹就饿死了，她和娘守着爹直到深夜，困倦袭来闭眼瞬间，爹就被一群野狗撕扯的只剩一堆白骨，她和娘拼死从野狗滴血的口中逃了出来。沿路的野菜树皮都被吃得精光，要饭很不容易，饿三两天肚子是常事，但这次连着饿了四五天，还是五六天没吃东西，她也记不清了。娘看她饿得不行了，变戏法似得在衣兜里找出个菜团，她没来得及让娘吃一口就下了肚子。吃完她便后悔了，想要撕破肚子拿出来给娘吃一口，娘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这几天来只是喝水!喝水！走到河滩窑娘俩便远远的听到热蒸馍的喊叫，秀她娘的胃卷着蛋蛋在肚子里打转，揪心的痛一下子就将她扑倒在地。秀觉得娘的身子越来越冷，她的心也越来越凉，苦涩冰冷的眼泪流过鼻翼，流过面颊，流进嘴角。她抹了一把眼泪就想找个地方碰死算了，可娘的话突然提醒了她，不能让野狗吃了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像爹一样死无全尸，但她又能怎样呢？她想起了娘给她讲的“董永卖身葬父”，从河南到陕西的路上她看到了太多的人在卖自己，于是她也拽了根野草插在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