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湄脞録︱有一种恭维叫舍福

颍湄脞録 引言

颍水之湄的皖北颍上县，临淮跨颍。古往今来的颍上人，在这一片“胜似江南”的沃土上，繁衍生息，创造文化。特辟颍湄脞録，专门整理这一方水土上的各式民间小典故。

从前的颍上人，有斯文味儿。连恭维别人，都透着一股子文雅之风。就像虚掩着的门帘，半开半关。只叫人忍不住探进头去，一睹究竟。

一个较为典型的恭维话，就是“舍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得闲了，到你家瞧看瞧看。

那另一个人回说：来走走，你可舍福啊。

一个人再回：咋不舍福呢……

这一段，是老哥们之间的客套，也可能是多年不见老熟人，旧亲之间的热肠。

瞧，即看。瞧看，语义回环，并不显得累赘，拖沓，反而凸显出故人间的交情深厚。尤其是那一个“舍福”，说出来，听起来，咧嘴嬉笑中，总能叫人回味。

舍，即舍去，舍弃。福，即福地的所在。合在一起，舍福，就是离开享福之地，到一个荒凉之处。为的是，见一见老友，会一会旧识，看一看故交——他的生活安好，一大家子的日子是不是顺心，有没有难处……从而，了却心底深处时不时泛起的那一丝牵挂。

其实普通人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也家家门前观世音。日子都差不多。如有差别，不过也就是席地之差。说福，似乎远了。舍福，更是谈不上。但那时候的颍上人，就说的是舍福。

以我的体会，舍福，就是老哥们之间的恭维。他舍去享福之所，移步到我家来作客。可我家恰是贫寒之处，免不了招待不周。当然，我一定是要尽心的：稀饭有得喝——这已是好的家境了；再差池一些，也得做到凉水变热水——尽管是水，但热水的背后，也是一颗热心啊。

我把舍福掰开揉碎，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是，恭维之外，舍福中还蕴含着一种巧妙的自谦：别人家都很富裕，偏我家很贫寒。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再放低，以一句颇为隐晦的漂亮话，让人家高兴，乐呵。

一听舍福，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从前的画面。它热气腾腾，畅快淋漓，浸润着亮堂的色彩，透射着颍上人的古典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