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情允许自己逐渐褪色,被更伟大的事物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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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graph Arcade Fire - Her (A Spike Jonze Love Story)

01

我们是否真的选择另一半?当我们以为自己清醒地判断时,其实是受到某种程序的支配?两种说法都将怀疑的阴影投向偏好的无动机性:社会学在其中看到阶级性,精神分析学强调与父母之间未解决的心结。

然而无论我们怎样剖析,即便是在一个局限的框架内,最终还是要通过选择来决定取舍,这个过程是不受外界影响的。即便考虑到私人和社会的种种制约,人们还是有相对自主的选择权。

人们有时甚至会做出令自己也感到惊奇的选择:爱上与自己的生活圈很遥远、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比这个拜占庭式的空洞问题更有意义的,是宿命论:自由最后发明出一种决定论。

情人不可能互相错过,因为他们命中注定要相遇。他们把这种在某日某时邂逅的巧合,理解为命运的安排:无法想象这场相遇也许不会发生。这种怀疑太残忍:如果不是你,也可能是别人!

在见过的十几个人当中,情人的脸孔应当脱颖而出,像刀片一样锋利鲜明。就是他(她):神魂颠倒。有人会在别人的欲望里晕头转向,他们缴械的原因不一定是真心愿意,而是对于来自爱慕者的致敬的一种回应。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会产生与从前大不同的偏好,对粗俗的标准美没什么感觉,大胆拥抱多样的人群:气质胜过美丽,性感胜过温柔,迷人的与众不同胜过无味的高贵。

爱,崇拜美丽的小瑕疵,喜欢令人感动的缺陷,胜过完美无瑕的身体。不应当禁锢这种偏好,应当丰富它,使它更加多样化。它在局限人们的同时,也让人们扎根于真实。爱,是幻景的破灭,但同时也具有可塑的品质。

我们可能会爱上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扩大“爱人”的搜索范围。

02

如果不存在什么爱情智慧的话,也许存在着一种爱情之中的智慧,即爱情允许自己逐渐褪色,退居二线,被更伟大的东西取代。
真正的爱情并不在乎爱情。
我们的先祖努力从包办婚姻出发去品味爱情。我们要实现的是相反的事:从原本的激情出发,寻找通向友情的道路。悖论就在于能够长久的夫妇,正是接受了他们必然会死这一事实,将自己看作是一场超越于他们的冒险的中继点。
爱情二重唱的力量,在于夫妇的不稳固性和延展性,这虽然让他们变得脆弱,但也是在保护着他们。他们并不完美,但永远可以改进。它本质上是向恐惧深渊投下的一个承诺,是对关系长久下的赌注,是对一时的生育力量的信任。
两人一起穿越这一漫长的道路,这中间有着一种崇高的韧性。道路上满是圈套,诱惑,和打击,而在这道路上,两人通过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选择了自己的奴役和美丽。
03
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从小时候起,就从未怀疑自己是受到宠爱的那一个,是被期待的那一个。这种确定让他们释放出光芒,确保他们将成为别人的意中人。当然,生活常常惩罚这些被宠坏了的孩子,惩罚是残酷的,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不可战胜。我们当中很少有人能真正地享有这种一直被宠爱的保证。
爱,创造岀一种新的“我思论”:你爱我,则我在(克雷蒙·侯赛),我爱你,则我们在。然而那种源自对方的爱的存在,只是一种可能的存在。“我爱你”这种表达,可以成为日常联络感情的万金油,就像在那些好莱坞电影里一样,甜言蜜语在父母、孩子和伴侣间泛滥。戏剧的主人公不再有名字,他们都叫做“我的爱人、亲爱的”,哪怕在互相痛骂时。有感情冲动时说出的“我爱你”,它随着痛快的痉挛结束而失效;有匿名的“我爱你”,它不针对任何一个人;有咄咄逼人的“我爱你”,它好像扔出的一捆脏衣服;有安慰剂式的“我爱你”,它既可以安慰听者,也不会伤害说者;有恳求版的“我爱你”,它呼唤一种全权负责;有自恋式的“我爱你”,它表达的是:通过你们,我爱我自己。这是歌星说给观众的话,是大众偶像崇拜的高潮!还有长久沉默之后爆发的燃情宣誓,让听者既欢喜又害怕。
伤人的,不是陌生人的冷漠,而是亲近者的冷淡,或是他们时有时无的热情。我们以为将他们拥在心上,然而我们只是拥抱了一个空白。人们不相信紧紧相拥时给出的誓言,好像做爱妨碍了说爱。肉体尽兴时,舌头便脱缰,它什么都承诺。反过来也一样:被情冲昏了头脑的腼腆者,什么荒谬的告白都说得出口。
“我爱你”:完美的泛滥表白。
它不是一定不可信,而是难辨真伪。那个炽热的秘密,沦落成重复不绝的老调。结果,从喜欢的人那里只得到一点基本的信息:他还爱你。这是唯一的讯息,而这也是决定生与死的讯息。所以说,所有的被爱者,都自然地具有致命性:是他,不是别人,没有人可以代替。即便他离开了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我还是认定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04
有时候,情人们抗拒告白,将它弄得支离破碎,来降低危险。他们用玩笑和不提来回避告白中应有的清晰。坦白不如暗示,将致命的袒露交付以后,留出放弃的余地。选择模糊的爱,不把爱的沉醉变成爱的交易。然而,很少有人能够保持足够理智,管住自己的嘴,懂得躲闪的礼貌:大多数人总想知道感情到了哪一步,以平复内心的纠结。
这种质问浓缩了爱的全本剧情:占有和抛弃,吐露和反感,迷乱和法则。几何般准确地拿捏:在坦白里乔装,在袒露中遮掩,在真实中说谎。“我爱你”不是结束,它拉开了新的一幕。虽然情人们背诵了第一段台词,但却不知如何继续。只有时间能证明那段开场词是否具有力量,还是仅仅是胆小者用来驯服对方的咒语。
有一种“我爱你”是纯洁的奉献,就像父母对孩子的爱:日复一日地给予,不求回报。“你是我永远不会厌倦的奇迹;你的存在,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这样的话,不是用誓言来制约听者,而是让被爱者从我这里解脱。奇妙的是,这种奉献并不会将奉献者剥夺得一无所有,而是让他比从前变得更富有。我们爱自己的孩子,即便有一天他们会与我们疏远;我们给予孩子无尽的关怀和温暖,为了有一天他们可以走向自立。我们为他们的欢乐而欢乐,他们的成功就是我们的成功,他们的伤心令我们心碎。他们不属于我们,不亏欠我们,时候来临就会离开我们。在渺小的人的脆弱中,爱有它的弱点和致命点:它就是这丝纤弱的生命的火星,只求燃烧。
所以,爱是允许失去对方,即便这会给我们带来痛苦——还有什么比没有家人的家更令人悲伤。爱是将对方从我们的掌控中解放出来,是不让对方受困于不可能的职责:相爱。
被爱,是经过;爱,是持久。
——里尔克

▲帕斯卡尔·布吕克内

文字选自《爱的悖论》,[法]帕斯卡尔·布吕克内 著,董子云、朱珣 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

图片 | 电影《纽约的一个雨天》剧照

来源:楚尘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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