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爹的点滴过往(3)
后来,我爹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走路是一步一步挪的,而且走上不多远就会累,需要歇一会。再后来,没有人搀扶着他,他是不会走路的。最严重的是,他对方向的感知急剧退化,东南西北分不清,从家里走出去不知道走回来。在我哥家,他会推着墙上镜子说是要开门,刚刚从厕所里出来就找不到厕所了。
但是,我爹是认人的。有一年冬天我们回家,为了方便,我们在峰峰宾馆开了一个房间。然后把爹娘接过来洗洗澡什么的。一进门,我指着我爱人问我爹:“这是谁?你认识吗?”他看了一会儿,说:“是淑萍……”要知道,我爱人有几年不回家了。
在我哥家,为了锻炼我爹的脑力,我找了一副扑克牌让他算加法题。一开始抽两张扑克让他算,他很快能准确地算出来。然后慢慢加到三张四张扑克,他都能算出来。最厉害的用六张扑克,我爹会使用“凑整”的小窍门来算,比如先挑出7和3,5和5,Q和8等等来算,然后再计算其它的。虽然算得慢,但准确率还是很高的。
有时候,我给爹刮脸,他也很配合,他会鼓起腮帮子让你刮。在靠近下巴的地方,因为有皱纹,我爹甚至会用舌头从里边把皮肤顶起来。
在宾馆住的时候,我从外边打来广东煲仔饭给他吃,问他好不好吃,他说好吃。煲仔饭刚刚传到峰峰吧,以前没有。说起饮食爱好,我爹最喜欢吃猪头肉。他年轻的时候,每次去彭城赶会,都会买回一块。后来,我成家了,回家看望爹娘,我也不忘给我爹买块猪头肉。再往前推,我爹还十分硬朗的时候,每次吃饭,我爹都会把最后剩的一点菜和汤汁全部倒进自己的碗里。
每次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自己的小家时,我把东西放到车上,转身看着爹娘。我娘对爹说:“你快说,让你儿子在家多住几天……”我爹会说:“我让他不走他就不走了?都成家了,谁都有自己的一摊儿,让他走吧……”爹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一辈子宽容得很。我年轻的时候想当记者,后来糊里糊涂考进了师范学院,我爹因此还开导我:“当老师好,天天在屋里呆着,老阳儿晒不着,风吹不着……稳当!”
爹过世后,我很少做梦梦见他。有一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清楚地知道爹已经死了,埋在东山脚下。爹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老样子,我问他:“爹你去哪儿了?我上哪儿找你去?”我爹说:“我没走远,就在东山上一个小庙里。”我呼地醒了,没有开灯,躺在床上怔怔地想了好久。
我至今没有参透生死谜。
当年我岳父去世的时候,在丧事上,我爱人哭着喊了一句话:“我再也看不到爸爸了!”这句话莫名地击中了我,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像我爹这样的普通人,像无名野草一样卑微,他死了,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他只活在自己的子女心中。我愿多回忆一些我爹的点滴过往,希望他在我的记忆里活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