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摆牛娃儿的龙门阵（下）
作者 ▏ 老爷子
清晨的院子里很安静。
牛娃儿家院子头井边长的二棵柳树桠技上，冒出的粒粒青绿色的芽苞，现已长成柔韧的短嫩芽条。
扫完地的牛娃儿已准备吃早饭，想早一点到万里桥附近的杂货铺去开店门。
这时，牛娃儿的妈己把昨晚留下来的一碗锅巴饭，和今早煮的稀饭合在一起，端在门前木凳上说道，牛娃儿，吃了就早点去开铺面，把铺子收拾好哈。
牛娃儿匆忙地把一块泡菜放进嘴里立即回答，好的，妈。这时又将一大口干稀饭吞下肚去。
人们常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装。自从何老板给牛娃儿做了一件长衫子夹衣，他穿在身上人都变得伸展了许多。
牛娃儿很爱惜这件衣服，一回家便把它脱下来穿上旧衣，帮助母亲做家务事。
每次何老板给了点工钱，牛娃儿全交给了母亲。
现在，他妈仍帮人洗衣被，勤劳的操持家务事，并熬夜给牛娃儿做了二双布袜子和新布鞋。
总之，自从牛娃儿在何老板杂货铺干事以来，院子里的邻居都说他母亲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今天牛娃儿出门时，只见他头上戴的是何小姐私自给他买的、成都有名的不二云瓜儿皮帽。
他身穿兰色夹长衫，下穿是虽已很旧但浆洗得很干净的黑色长裤。
牛娃心里明白，做这项活路每天接触买主多，自已也要爱整作，不能给何老板丢脸面。
牛娃脚穿一双新步鞋地出了家门，疾步向万里桥边的杂货铺子走去。
来到铺子，他从衣包中摸出开门的钥匙，很快将木门板一块块取下后，便收拾整理好店堂，准备迎接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不多时，老幺也兴致勃勃到了，两人一起在店堂恭候着买主来。
这时店上的王师爷慢吞吞地走到铺子门前。
王师爷是何老板的亲戚，五十岁都不到。由于中年丧妻便独自一人生活，在东桂街居住。
他廋削的脸庞，嘴唇上留了两片八字胡，中等个子和微发福的肚子。
当顾客称呼他叫王老板时，他却打着磨合嗯嗯地应酬着。
王师爷负责管铺子并做日常货物进出帐。他也在店内香烟柜台卖香烟及草纸。
王师爷深知何小姐暗中喜爱牛娃儿，他也觉得牛娃儿听话，铺子里做事认真，吃得苦。
因此，王师爷闲时便教他做做帐，打打算盘及经营上的处世。
牛娃儿也机灵好学，不久便有很大的进展。
何老板开的这家杂货铺是双间铺面有点宽。
铺子的门方上挂了多只带毛的，山里头的风吹野味货。
门边一小木桶里装泡好的熏笋子，盛酒的坛子和青油缸。两边货架上放满各种货物。
铺子中间木箱格子里也摆满各种日常的生活需要的干货，如木耳黄花，绿豆黄豆，鱿魚墨魚等等让人目不暇接。
现在已过清明，这一段时间天气都晴朗，明媚的阳光下阵阵清风吹来使人感到，这不冷不热的春末有点困意。
这天下午，王师爷说家有事要早走一步，铺子里只有牛娃儿和老幺二人。
上午的顾客还多，过了中午就连大街上行人都少，铺子里也变得清静了。牛娃儿和老幺这时坐在店门口休息。
这时，铺子门口出现一位身穿旗袍，头发整洁向后梳理并扎成圆圆发髻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太太。她走进铺子里声称要买点木耳和黄花。
牛娃儿和老幺都立即站了起来，准备按这位太太的要求去做。
老幺去拿秤时，牛娃儿轻言慢语的问道，请问木耳黄花各需要多少。
这是哪里产的？太太问道。
青川产的。牛娃儿熟悉地告诉她。
那位太太又问道，这花椒麻不麻，是那个地方种的？牛娃儿和霭地告诉太太，这花椒是汉源产的，麻得很。
奇怪的是这位衣着朴实的顾客却没回答买不买，只用眼晴看着牛娃儿在上下打量着他。
原来，这是何老板的太太，何小姐的母亲。
何小姐喜爱牛娃儿消息不胫而走，使得这独女的母亲甚是焦虑。
前日傍晚，何太太向女儿细细打听了解，方知其女儿心中的心事及想法。
今日，自己亲眼目睹耳闻所接触，还是感觉女儿的选择颇多正确。虽然牛娃儿出身贫寒但家中教养有方，看起来人品、像貌还是不错。
虽然眼晴小了一点，但配上他清癯的身材及面部还是多恰当，并不难看。而且只要人踏实本份就是对的。
这样，她和丈夫何老板想法一样，只要女儿喜欢就行。
天气一天天逐渐热了起来，何小姐也一样经常到铺子上来。
忙时何小姐也应酬着顾客，闲中又主动和牛娃儿摆起龙门阵来。两个人摆谈得非常投机。
在一边的老幺看到他俩摆得亲热，心里也非常高兴。见来了顾客，便主动迎上前去接待做着生意。
端午节快到了。
一天何小姐突然口气变得有点果断对牛娃儿说道，我端午节要到你家中去看你妈。
牛娃儿听到此言，瞬间感到万分惊愕，沉默了片刻时，何小姐又说道，怎么，不想要我去。
牛娃儿这时才醒悟，急忙说道不是不是，他解释说是我妈想看看你呢！
其实，牛娃儿自从和何小姐相识至今，都没有向妈说过此事，今天看来，纸是包不住火的啰。
晚上，牛娃儿刚进院子，他妈就笑嘻嘻地说道，今天下午你二哥回来了，并告诉他，在九眼桥一起干装运杂活的朋友，给你二哥做媒，介绍了他家的妹妹。今日从龙泉驿带来的桃子来后又急忙的走啰。
牛娃儿的母亲此时确实有点高兴，走到方桌边又指着口袋里的桃子说到，你明日带几个给铺子头伙计吃，天气热放不得，等一下让邻居也尝一尝，
这时牛娃儿一言都未发，走到床边将灰蓝色的单衣长衫子脱下来放好。
他妈发觉今日牛娃儿回家与往日不同，有点纳闷。
牛娃儿回转身对妈轻言小声说道，妈，你坐下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这个时候牛娃儿才把整个事情前因后果低声细语的一一告诉了妈。
此时房里是一片寂静，牛娃儿心中忐忑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心想妈是否在思考着什么，面部那样的严肃。
再看到妈花白的头发，双鬓角绉纹及慈祥的面容时，心中更感到不安。
在沉静中，牛娃儿的妈终于意味深长地的说道，牛娃儿嘞，我们家境你是知道的。现在何小姐对你有情，你一定要用义来回敬。
不管你俩耍得成不成，你都要对何小姐和她家中双老知恩图报。
人，一生都不能忘记在危难时，有缘之人对你的帮助及恩情。
牛娃儿听到母亲发自肺腑之言的谆谆教诲，眼中噙着激动喜悦的泪花，久久的没有语言表白，只是不断地频频点着头……
端午节到了。
这天，清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东方天边有几片长长的、淡紫色和绯色犹如彩带似的云彩，在静静的迎接欲将初升的娇阳。
不远处，高高的电台塔架十分清晰的矗立在天空中。四周绵延起伏绿郁葱葱的树丛将皇坟半掩隐若可见。
前几天的两场大雨，使炊烟袅袅的农舍旁的放生池水较为浑浊，但几只白鹅却仍依然在碧波涟漪的水中悠闲地戏着水。
牛娃儿此时急匆匆地走在这宁静的小道上，去迎接今年的一生难忘的端午节。
今天由于是节日，大家都比以往提早的开了店门营业。铺子里面顾客确实多了不少。
在上午时分，何小姐坐的黄包车到了铺门前，最先看到她的是王师爷。
他急忙走到柜台内将捆扎好的一包送给牛娃儿妈的礼物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这时牛娃儿才看到惦念多时的何小姐己进了店内。他急忙地迎了上去。
但不知怎样，心中突然总觉得激动又不安，有点起伏跌宕的感受。
今天，微微淡妆的何小姐显得特別的俊秀，苗条修长的身姿使人感觉轻盈潇洒。
当牛娃儿手提礼物和何小姐步出铺门时，不知什么原故王师爷微微点了点头。
在一旁的老幺，更是张着缺牙的嘴羡慕中抿笑着。
在去家的路上，牛娃儿心中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还是何小姐主动找话题，俩人甚是亲密地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不多时，就到了牛娃儿的家。
牛娃儿妈今日特别起得早，当看到儿子和何小姐已进了院子时，便立急出门迎接。
何小姐看到牛娃儿的妈用亲切的眼光看着她时，何小姐即羞涩又大方的低头称呼伯母。
牛娃儿家不宽，长方形屋里面是一间大床及矮平柜，右边是一黑色大柜子，紧挨又是一张用门扳搭成的大床。一张里色方桌及几张凳子，房角边是灶台，水釭和一个橱柜，家中杂物少。
纹帐，被褥虽旧且补巴，但都洗得干净。整个家庭给人印象整洁。
牛娃儿妈从娃儿口中了解到何小姐喜欢吃酒米饭，其实就是糯米饭，今天就特别煮了点款待她。还炒了一碗苋菜，煮了几个盐蛋。
何小姐在牛姓儿家很开心，吃酒米饭时，还将苋菜红汤汤倒进饭碗中，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牛娃儿告诉母亲铺子上人少，今天生意好要回铺子上去。何小姐也道谢告辞，和牛娃儿一起，亲亲热热地走出了院子门。
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牛娃儿他妈心潮澎湃，万分感概。她慢慢缓缓地收拾，理顺了家中事后准备休息躺一下，突然看到牛娃儿床上何小姐放的小提包。
牛娃儿妈这时只有一个想法，把包立即送到杂货铺子上去。他妈简单的收拾下，找了一张干净的布包好，便疾步出了门。
端午节的成都天气已开始热起来了。
中午的太阳使人感觉有点炽热，可能不少人到九眼桥去看划龙船或到青羊宫二仙庵去耍，喝茶。大街上行人车辆都少，显得很空旷和寂静。
牛娃儿和何小姐离家回到铺子，二人喝点红白茶水休息后，何小姐才发现小挎包被遗忘在牛姓儿的床上了。
牛娃儿说道我回家去拿，正准备走突然，牛娃儿的妈喘着气，额头上淌着汗珠出现在店铺面前。
此时何小姐十分感动，双手接过小挎包口中不断地唸道，谢谢伯母！谢谢伯母！
当知道她是牛娃儿妈时，王师爷立即说请大嫂子进门休息。并叫老幺去倒红白茶水。
听到此话声，牛娃儿妈目光投向王师爷想看看牛娃儿谈的王师爷。
这正巧，瞬间正合王师爷的，俩人的目光脉脉交融汇聚在一起。
不知什么原因，牛娃儿妈的脸上这时泛起了一阵红晕，赶快把头转了过去。
王师爷站在烟柜台里好象也发了楞，心不在蔫了。
在场的牛娃儿，何小姐，老幺都被这意外的场面，被沉浸在面面相觑惊讶沉默中……
时光易逝，光阴荏苒。
就在腊月的岁末新春即将来临时，何老板夫妇在城中心竟成园为女儿和牛娃儿举办了婚礼仪式。
这正是二人情投意合，天赐良缘终成伉俪。
听说那天，王师爷衣冠整整，头戴一顶新礼帽，嘴上八字胡也刮光，和牛娃儿他妈一起参加了婚礼。
在婚宴的酒席桌上，他不断地给牛娃儿他妈拈菜。
此时，牛娃儿妈也给王师爷拈菜，尤其是那个甜烧白和东坡肘子。
时间到了年底，成都就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