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于土改时期的华州甘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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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县甘露寺

作者 郝庆年

华县城东南六、七里地的少华山脚，有一座曾是背依青山，竹树环合，鹿喧溪鸣，香烟缭绕的古刹——甘露寺。

甘露寺南部风光 微波拍摄

关于该寺，最新版的《华县志》仅载“唐代即有此寺，解放前圮”。“唐时即有”，是建于唐前呢还是唐？若建于唐又是唐的什么时期？不得而知。六月一天，小儿子告诉我说，渭南北站有几首关于华县甘露寺的诗，我很感兴趣，遂乘车前往拜读。在北站广场诗柱上我看到如下两首：一是郑谷的《少华甘露寺》：“石门萝径与天邻，雨荟风篁远近闻，饮涧鹿喧双派水，上楼僧踏一梯云。……长欲然香来此宿，北林猿鹤旧同群。”另一是张乔的《游少华甘露寺》：“少华中峰寺，高秋众景归。地连秦塞起，河隔晋山微。晚木蝉相应，凉天雁并飞。……”两诗对华县甘露寺寺址地脉的祥厚和寺境的清幽做了极好的描绘，引人入胜，令人神往。郑谷、张乔同是晚唐诗人，在他们之前，生活于唐中期曾做过华州司功参军的诗圣杜甫，和另一位曾官居关中多次到过华州的大诗人刘禹锡，都吟咏过华州不少地方，该寺与州府治所华县城仅咫尺之隔但却无一字提及。据此推测，甘露寺很可能是晚唐所建。

近读闫广勤、袁埔良先生主编的《华州史话》，知清末华州最后一任知州杨宜瀚（此人较为开明，曾聘于右任为家庭教师，受到于的称赞）被其时辛亥革命中的歌老会党众押囚于甘露寺，自缢身亡。这是目前我所知的甘露寺千年沧桑中唯一见诸史料的逸事。

我的家乡就在甘露寺北不到一公里处。冬天，天空飘着雪花，四野寂静，一条伴有数株枯柏的弯曲小径的尽头朦胧地现出该寺院，只觉得幽远。我记事时起，该寺就已经残败，二、三僧人惨淡维持，一幢高高的向北的寺门时常关闭着。门口有两个石狮，两侧各有约十丈长左右的土墙，里边是一片竹林。寺外零乱地竖着五、六座残破的和尚的圆寂塔，落日中分外凄凉。寺门内拴着一只吠声如豹的恶犬。西侧长有两株枝叶茂盛的小叶黄杨，我们本地人把它叫冬青，四季常绿，结婚或生小孩儿这些喜事要蒸花馍、插冬青，就到这里来采。寺内有前、中、后三座殿，均系大三间砖木结构。前殿神台上有刘备、关公和张飞三尊坐像，台下两侧侍立着关平与周仓。周仓黑脸，络腮胡须，模样吓人。

关于此寺我常有些不解：何以在此偏僻的山脚建这所与刘备江东招亲毫无干系却也名之曰“甘露寺”的寺院，莫不是由于人们热爱忠义的关公（这在中国是普遍的）而念及“桃园三结义”，将刘备张飞也请来享受香火，以至于喧宾夺主引来甘露寺？再不就是因为北方时常干旱，人们祈祷雨而想到建“甘露寺”，本与刘备无关，但因甘露寺典故早已有之，将这两层意义兼含起来岂不更好。中殿供奉什么神，不大清楚，但殿堂空阔，夏天十分清爽。后殿也有几尊泥塑，后檐已坍塌。出了寺院后门，便是陡峭的土崖，崖壁高处有一些野鸽子窝，窝下粘积着厚厚的鸟粪，还有两三孔令人感到玄奇的窑洞。三殿的墙壁上都有精美的壁画。那时我年幼，不懂得壁画的内容，只记得那上面有金戈铁马的战斗场面，有辉煌的庙宇、诸多神灵、山石、竹树、海日……我仰着头看，不一会儿就觉得小小脑袋被塞得很胀，提升得很高，盼着自己将来也成为画中人，法力无边，轻悠飘渺。

为了把甘露寺的有关情况弄得清楚一些，今年清明节，正是头芽香椿上市时，一大早我沿着香椿林间的羊肠小道，去建于原寺址的土改村探寻知情人。经人指引，在一块黄灿灿的菜花地旁，我见到了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妇人，戴着一顶有沿帽，面目和善。她自我介绍说姓毛，家原在山上的木场住。土改时甘露寺的土地、竹林和殿舍都被分掉，就此成立了“土改村”，中殿就分给了她家。前殿作为村里的公共活动场所，公社化时队上的食堂就设在这里。她说，中殿敬的是菩萨。土改时原来一姓郑的僧人将中殿约一米高的铜菩萨坐像悄悄掩埋起来，五八年被其时的队长逼着挖出来砸碎当烂铜卖掉了。后殿供奉的是佛爷。随后我还见了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子，他带我去寺外西南角，说这里可能是寺院一般和尚的墓地，他在此掘出了好多块一尺见方的古砖，其中几块上面确有清晰的人的手印。

做了这一番考察，我不胜感喟。一座古寺，走过了千年的漫漫路，却毁在了1952年前后的土改时，真不知该作何评说。

原文来源：网友推荐《乡愁 少华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