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生命日记（240）：要强的人，总会冲破层层荆棘
胡子宏生命日记（240）
要强的人，总会冲破层层荆棘
（一）
我的一个粉丝，向我推荐一个读得很带劲的微信公号，作者是晏凌羊。我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粉丝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认识呀，我只知道她的文章蛮好读。粉丝给我发过来的是《远城》，我已经在昨天的公号进行了推介。
我对粉丝说，晏凌羊是我的小师妹，小我15岁。你读她的文章时，我已经在微信上好为人师地跟她聊起来了。我的母校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它属于提前录取类院校，好多考了高分但是估分偏低的学生，误打误撞地被它录取。从1986年起，长达20多年的时间，我们学校往往会掳来一些高考状元。
我的母校向北一站地，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向北两站地，是中国人民大学，向北三站地，是北京大学。向北不到一站地，还有中国理工大学和中央民族大学。各地的学霸误被我的母校录取，有的会懊恼得厉害。因为他们的分数，往往可以迈进北面的多数甚至全部大学。就像我们班的团支书是1986年的湖南省高考文科第二名，他牛掰地在课堂上宣称，我可以考上中国的任何一所文科大学。我曾经鼓励我家大儿子，必须考上爸爸母校北侧的几所大学，最后是三站地的那所。可惜，他只考了两站地的那所。我很失望。有人惊讶地问，你儿子进了人民大学，你还不知足？我心里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闲话少说，晏凌羊就是误打误撞，被中青院录取的文科状元。她的老家是云南丽江，我去过两次，那里小桥流水人家，着实美得令人陶醉。当年，晏凌羊觉得高考考砸了，绝望了，觉得走投无路。可是，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竟然是云南丽江的文科状元。我问她，你本来可以被北大录取的。她承认。我也为她感到遗憾。
我们母校的那些学霸，虽然被中青院这个貌似不著名的大学录取，但学霸就是不是吃白饭的，用不了几年，他们很多人就成了北大或清华的研究生。“朝气蓬勃、实事求是”是母校的校训。我想说的是——要强的人，总会冲破层层荆棘。
晏凌羊是要强的人，我这个师兄更是。
（二）
云南丽江，美丽的地方。晏凌羊说，她的高中母校一年四季都有花，樱花、桃花、梨花、梅花、菊花、桂花、杜鹃花、山茶花，轮流妖娆地绽放。但是，晏凌羊的少年远远不像花儿那样美丽。高考后，她感觉考砸了，心情灰暗透顶。她害怕自己回家种田，害怕在包谷地里除草时的汗流浃背。她的全部高考志愿都选择了北京，为了保险起见，她在提前录取批次，选择了我们的母校。
后来，奇迹就发生了。晏凌羊竟然是丽江的文科状元，她的高考分数超过估分80分。她被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录取，不过，她并不懂什么重点不重点，不知道北大把母校甩开了两条街。高考成绩揭晓后，晏凌羊得到了8000元的奖励，这是她有生以来的一笔巨款。她向往北京，第一次到了昆明，住在远房亲戚家，半个小时也没有研究透抽水马桶怎么使用。她第一次坐火车，没有带水杯。很难想象，她在火车上怎么晃悠了几十个小时，用什么喝水的。
17岁的晏凌羊到了我的母校，她的自卑和不适，使得她灰溜溜地像暴露在灯光下的老鼠。宿舍里，女孩子们背带裤、镂空衫、吊带裙、雪纺裙，可以开时装发布会。而她，低头扫地，默默地提着暖壶去打水。上大学之前，她竟然没有接触过电脑，不会打字，不知道怎么消除电脑屏幕的字。末了，她不知道怎么关掉电脑，以为电脑坏了，心想要赔偿学校一笔钱。
好了，不罗嗦了，后来晏凌羊毕业了，然后一次地找工作，后来就有了工作，然后成为广州的城市人。她参加工作之后，考了川大的MBA。
我非常喜欢这个小师妹，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青春。31年前，我们也是高考估分报志愿。彼时，学校派了老师从石家庄的阅卷现场去偷考生们各科的分数。我的高考考得迷迷糊糊，老师们偷来了史地政和英语的分数，我懵了，这几科分数，在我们班里是第七名。要知道，当时一个班里，考不了几个本科啊。
爹娘领着我去田间干活，我骑着自行车懵头懵脑地前行，不知不觉，前面是干涸的河沟，我却没有拐弯。我娘眼睁睁看着我连人带车栽进了河沟，失声喊道，坏事，坏事。他们到了河沟边，看到我正在费力拔叉地扛着自行车向上爬。这样焦虑了好些日子，总分揭晓时，我的语文数学分数双双过百，总分数一下子跨越到第二名。当时，我已经被推荐报考我的母校，如今，分数够了，母校就自然而然地录取了我。
1986年的8月29日，上午我还在田里锄草。中午就到了邢台。我爹领着我买火车票，晚上12点，我们上了火车。我在车上站了半天，有些惊奇地问我爹，怎么火车还没开呀？我爹回答我，火车早就开了啊。这时，我望车窗外面，夜幕呼呼地闪过。原来，列车已经行驶在京广线上。
天亮，爹领着我到了北京站，我们第一批坐上面包车去学校。面包车穿行在长安街，我看到了天安门广场。我们的学校很小，校门口在东南角，至少有三天，我逡巡在校园里，像个没头的苍蝇。我羞于开口，因为我好些天，竟然没有找到校门口。后来有个周末，宿舍的同学要去看天安门，我才知道怎么做公共汽车上买票。
大学毕业后，我跟晏凌羊一样，成为可以看着地图闯天下的人。回想起来，四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农村孩子的精神面貌。我们都是要强的人，生活中的层层荆棘，都被我们冲破了。
（三）
不提求职时的千辛万苦，我的师妹晏凌羊在广州成了家。她在一家金融部门谋职，生活过得闲适而幸福。她生了一个公主，孩子不到一周岁时，她发现了老公的秘密。毋庸赘言，离婚的家庭无法就是一方有了外遇，晏凌羊出奇冷静地结束了自己的婚姻。
令我惊讶地是，作为一个微信公众号的写手，晏凌羊对自己的离婚，不曾有任何的遮掩。她在《离婚，也不过是一场生活》中写道——那一瞬间，我手抖得连手机都抓不牢。我坐在马桶上，浑身颤抖。心像被揉碎一样，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晏凌羊很冷静。她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把老公的手机放回原位，浑身哆嗦着爬回床上，躺到他身边。她把他的手拉过来枕在头上，静静地等着天亮，虽然那一夜，如生孩子前夜一般漫长。 天亮后，老公轻轻把房间的门关上那一刻，她叫住他：“等等，抱我一下吧。”
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知道他已经走远，她才开始把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情绪释放了出来。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放声大哭，感觉自己像一片干涸的稻田，终于看见上游的水库泄了闸。
离婚了，晏凌羊慢慢地为自己疗伤。她去韩国、越南、柬埔寨、俄罗斯、澳洲旅行，还看了很多书、很多电影，关于婚姻和人性的，关于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的，甚至宗教的。她说，离婚带给人最大的伤害，或许不是离婚本身带来的各种现实问题，而是那种挫败感以及自信心的崩塌。在大地震过后的废墟上站起来，对眼前的世界建立相对客观不偏颇的认识，重拾对自己、对未来的信心，这到底有多难，只有当事人知道。
现在，晏凌羊打理着自己的公号，每天推出自己的公号文章。她对我说，师兄，我懒得跟你聊婚姻和家庭，因为我们隔了代沟。我窃想，傻瓜，你比我差了15年的阅历，我经历了二次婚姻，如今身染癌症，我对生命的感悟，随便甩甩手，就比你丰富。
我想起，2016年7月3日，在河北眼科医院的耳鼻喉科，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竟然患上鼻咽癌，绝症，不治之症。可是，我的鼻腔不曾有任何的堵塞，每次都是通畅得很。我不头疼，不耳鸣，更没有什么带着血丝的鼻涕。我怎么是癌症呢？我躺在检查室的床上，医生在我鼻腔里扎了麻药，然后用钳子生硬地从鼻腔里掐下几块肉。医生们欲言又止地议论着，有的说像是炎症，有的则沉默不语。我懂了，大事不好。
我出了检查室，鼻孔的血似乎在呼呼地流，妻子忙着去缴费，我在座椅上感到鼻腔的血液把卫生纸湿透。我的大脑懵懂又失望，种种的侥幸心理烟飞云灭。我终于明白，颈部的淋巴结肿大，终于狰狞地露出原形。我像个木偶机械地跟着妻子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跟晏凌羊一样，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真相大白。残酷的现实剥丝抽茧，只能服从，别无选择。不同的是，即便面临着如此沉重的打击，我也没有像师妹那样放声大哭。她哭的时候，是为了自己，我呢，眼泪默默地流出来，像淅沥小雨，我想到的是儿子们。我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事儿，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的享受。死，无足惜，可是，我的儿子们，又能托付给谁？我曾经踌躇满志地计划，大儿子大学毕业后，我要给他挣100万在北京的安家费。我还要带着小儿子考取985大学。这一病，一切美好的期望，似乎都成了风中的肥皂泡。
癌症带给患者的，不仅是治疗过程中的千奇百怪的痛苦，还有随时都可能到来的经济压力。尤其是，它给人带来巨大的挫败感，以及难以言状的恐惧。细思极恐，无数的夜晚，种种复杂的思绪，其实就如师妹那种不可预知的渺茫的未来。
（四）
我跟师妹共同的一点就是，内心有一股力量，支撑着自己走出来。她时下分配好自己的精力，与前夫和谐相处，竭力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她说，只有那些给你内心安宁踏实、幸福美满的，才是一个人精神内核的发源地，说穿了，无疑是爱、是希望、是内心的力量支撑着自己。
我说，至今，我对未来有一种期盼，那就是生命有一定的长度，让我看到我的儿子能够自立起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的求生欲望比较强，我可能比其他癌症患者更加恐惧死亡的来临。但是，我坚强地让自己的时光充实起来，我写公号文章，我在网络上讲课，我鼓吹自己的刻苦学习理论，我总是想把自己的时间挤得满满的。有人说，老胡，注意休息。天啊，怎么才是休息呢？对于一个思维活跃的男人而言，根本不可能安静地享受时光，因为一旦静谧来临，思绪就会漫无边际。有时候，安静就是恐惧的代名词。
要强的人，总会冲破层层荆棘。如今，我和师妹都在冲破着层层荆棘。师妹已经淡定从容地生活，比较她的际遇带来的伤痛，相比起我这个师兄，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同出一个师门的我们，都展现出骨子里的要强。
我们要强地忍受力高考带来的折磨，我们要强地适应了大学校园的环境，并且爱上了它。我们经历了一场场打击，并且战胜了它。离婚是小菜一碟，癌症也仅仅是一道荆棘而已，是死是活，都要撞它，冲它。要强的人，从来不会气馁。
要强的人，总会冲破层层荆棘。我的癌症朋友慢慢地增多。我们努力让自己活得精彩，哪怕死亡在不远处引吭高歌。师妹说，远方不是终点，风景在路上，与所有单亲妈妈共勉！师兄说，癌症不是钟点，风景在路上，与所有癌症患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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