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长沙分校鳞爪与“教学少将”刘海波签发的证明书 | 静思斋
静思斋收藏的民国故纸系列之(47)——1946年刘海波少将签发的中央训练团证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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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重新捯饬了一件数月前黄埔专场流拍的老拍品。因7788网古怪的设定,上传拍品介绍字数限制为150字之内,当时自然是无法尽述其详的,如今回过头再来仔细审视它,发现细节上还有些颇值一谈之处。
这张中央训练团直属第三军官大队证明书的原主叫马骉(读biāo),在两个字的名字里,这算是把“马”用到极限了。据大队长刘海波少将证明,马骉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长沙分校第三期学生。黄埔历史上曾有两个长沙分校,一是北伐时期创办的,一是抗战初期创办的,但两者并非延续关系。长沙分校的存世文物市面上极罕见,我几无任何收藏,故此前也不曾仔细研究过。然今查考黄埔校史,发现其中对长沙分校的记载可谓紊乱(或曰两者根本未做区分),除有明显的混淆谬误之外,一些关键信息亦语焉不详,以讹传讹日久,让人颇有一头雾水之感。经补充查阅多篇亲历者回忆文章后,此际我将两个时期的长沙分校略述之如下,以正视听。
北伐时期的“长沙分校”:1926年11月,国民革命军在北伐战争中高歌猛进,黄埔军校在长沙小吴门外校场坪筹设分校,以补充军事干部的不足,翌年3月正式开学。由于当时局势波诡云谲,分校的实际控制人屡经变化,从国共合作的黄埔正宗(分校校长石醉六),到唐生智(武汉方面),最后再到程潜(名义上算宁方的,不过占了湖南后有点心怀鬼胎)。由于程潜强行将所部第六军学生队并入,引发原分校学生的强烈不满,大部离开长沙投奔黄埔南京本校,番号列为黄埔六期第一总队第三大队(前),于1928年7月毕业。而少数留在长沙的与程潜的那拨人亦于同年7月(一说5月)毕业,此时程潜业已倒台,该分校随即撤销。
不过这所分校的正式名称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即黄埔当时的校名),在书面上并不叫“长沙分校”,如果这么说那只是个俗称。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创办于革命热潮最为高涨之际,全国各地来投考的热血青年逾万,最终录取1200余人,编为六个大队(学生),学制一年;另招训唐生智所部下级行伍军官800余人,编为二个大队(学员)。经多方查考史料,我可以确定这一时期的“长沙分校”就办了一期。
抗战时期的长沙分校:1937年11月,原黄埔军校教育长张治中调任湖南省主席,因抗战军兴,复于长沙南门外妙高峰设立黄埔分校,全称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长沙分校,1938年3月开始招训学员。其一、二期招训的对象主要是湖南省所属保安部队的现职连排长(注意这些是学员而非学生,学员与学生的区别我已多次在以前的文中提及,如今见到乱用的文章就菊紧),每期受训三个月。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后,长沙分校迁湘西泸溪县,招训第三期学员,专门集训湘西王陈渠珍所部下级军官,至1939年4月底第三期学员毕业后,长沙分校即撤销建制,与湖南省行政干部学校合并改组为湖南省干部训练团。
至此情况已很明了,北伐时期的“长沙分校”只办了一期,抗战时期的长沙分校则办了三期。下面两张图分别是校史和分校概览中挂羊头卖狗肉的情况:图1校史中的表显然说的是抗战时期的长沙分校,但文字介绍却为北伐时期,原主还自作聪明把书中民国二十七年的“二”抹去一笔,实为败笔。图2分校概览一书中抗战时期学员介绍的第二段,说的又是北伐时期的情况了。这就是我前段所说的以讹传讹。
马骉当时所在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后者。那马骉就是陈渠珍部下军官了?倒也未必。我特别留意到证明书中的“学生”二字,长沙分校主要招训地方部队行伍军官、军士,毕业者应作“学员”,同学录的名称就叫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长沙分校第三期学员同学录。但也有一个特例,当时确实还招了少量青年学生(约80余人),列入第三大队(军士大队)。由于学生此前毫无根基,故训练周期要长,他们在军士毕业离校后再升入了军官第二大队,并随校西迁,最终在泸溪毕业。其毕业时间或与三期相近,最后算在三期里也有可能,也许马骉就是这其中之一。只可惜长沙分校第三期同学录当年我没能买到(该册2016年出现在7788网上,我询问学员无照片就没买,现在看来纯属智商捉急),现在无法查证确凿了。
长沙分校的事大概说完了,接着再来看看其他吧。这个马骉,在国军中最高的职务应该是运输第三十六团(这个团也查不到什么资料,或许曾配属于第六战区)第一营少校副营长,抗战胜利前夕就被编余了。据文中所述,这事发生在1945年4月1日,谓之第一期整编。这有些颠覆我之前的认知,此前我一直以为军官编余与部队整编发生在抗战胜利后,会是年份的笔误吗?为此我专门找了些资料,发现似乎还真有类似的事(如第八十六军),不过此事以后还需再查证。
中央训练团直属第三军官大队原设在河南新乡,后调往北平并编为第十八军官总队。抗战胜利后中训团的这些军官总队,便是为收容管理编余军官而设立,涉及的人员数十万计。某种意义上说,军官总队就像是个“中转站”,当某些人转业或留用安置妥当后,就可以走人了。想法本是好的,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以至于自总队长往下,整日闲极无聊,有些人就成了老炮儿,大头兵和警察哪敢惹?到后来,“军官总”竟被当成了社会上的“五毒”之一。
马骉为何要请大队长刘海波给他写证明呢?因为他所有的学历经历证件都在一次战斗中遗失了(可是长沙分校的啊!毕业证我从未见过,心疼一分钟)。这次战斗说来还是发生在我省沧县东郊一个叫“达子店”的小村,时间是1946年7月2日,我原以为是青沧战役(其中确有在达子店的作战),再仔细一看发现时间差了一年。这次战斗在战史中名不见经传,查阅各级志书均未见记载,我估摸着是国军地方部队(驻守沧州一带的多是由伪军改编)与八路军冀中军区部队发生的小规模交火。而这会马骉应该是离开了“军官总”出来再就业了,至于他为何会到了这,所任又是何职?考证许久至今,这些问题仍然还是个谜。或许这也正是探索历史的魅力所在——总有新的发现,当然,也总有等待发现的东西。
总之,马骉所有的证件都“掉”了(拽句长沙话),只好灰溜溜回到北平,找老长官来给他开证明。其实这会儿连刘大队长也都退为备役了,好在手头还有关防和纸笔。刘海波少将也是个“妙人”,他是河北丰润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八期、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五期。保定军校毕业后,刘海波被分配到东北军从事教学工作,由于才学出众,短短六年即从少尉见习升至上校队长,1931年东北沦陷后至平津赋闲。1934年张学良回国后,刘海波被重新起用,历任黄埔军校洛阳分校军士教导总队少将总队长、副主任(后洛阳分校改称一分校,刘仍任副职)、第六战区干练团教育长等职。
纵观其履历,除在东北军时期曾短暂当了几个月营长之外,刘海波再未当过带兵官,基本都是在教学岗位上发挥热量。但有道是行行出状元,据其老下属的回忆,刘海波平素手不释卷、学识渊博、做事勤勉、对名利与派系关系均很淡泊,在军事教育界口碑极佳。我正好收藏有《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五期同学录》,从中找到了他的照片,也算难得。1949年,刘海波在浙江参加起义,又在解放军重拾教鞭,后转业任浙江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1971年卒于杭州。
我忽然觉得,以刘海波的做事态度来说,这张证明书搞不好还是他本人亲笔写的(此类东西,多是司书写就,然后盖长官的章了事)。若真是如此,这件藏品的门类,倒是可以从票证转到我最讨厌的名人墨迹了。
静思斋 于岳
2021年9月30日
主要参考文献:
①《陆军军官学校校史 第二册》,1969年;
②《黄埔军校分校概览》,黄埔军校同学会编,2015年;
③《湖南省志·第五卷·军事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
④蔡杞材:《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始末》,载《文史资料选编第四辑-北伐革命战争专刊》,1986年;
⑤言乃克:《抗战火红年代的长沙分校》,载《株洲文史第18辑-黄埔昭辉》,1995年;
⑥郑正:《中央军校长沙分校和湖南省干训团见闻录》,载《文史资料存稿选编16-军事机构(下)》,2002年;
⑦潘茂:《抗战胜利后的国民党军官总队》,载《湖北文史》,2009年第2期;
⑧《1928-1949河北省大事记》,河北人民出版社,2012年;
⑨孟恒昌:《起义将领刘海波从事黄埔军校工作纪实》,载《丰润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1987年;
⑩《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五期同学录》,1941年;
⑪《刘海波履历》,胡博编,年份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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