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支持孩子在音乐会上玩手机吗?

文:张可驹

几年前的一场音乐会上,小提琴家克莱默带来一套精心准备的曲目,我坐在上海音乐厅二层,发现场内的孩子很多,略略担忧。

直到看着越来越多的小孩拿出手机,灯光暗下来,手机屏幕依然发出光亮,自己才暗暗松了口气。之后,就能投身于魏因贝格无伴奏奏鸣曲艰涩的音乐世界之中了。显然,熟悉这位作曲家风格的读者已经明白我感到安心的原因。

克莱默灌录魏因贝格的室内乐作品等

30年前,克莱默去香港开独奏会的时候,郑延益先生虽然相当赞赏他的技艺,却指出小提琴家曲目安排的特立独行,几乎有点走火入魔。因为他居然以巴赫的《恰空》来开场,通常这样的作品都是在听众已相当投入,整套曲目发展到高潮时出现的。

现在,克莱默的设计不仅没有走向折中,其个性化反倒愈演愈烈,居然在上半场连续演出魏因贝格的无伴奏和肖斯塔科维奇的奏鸣曲。到下半场,小提琴家先后呈现拉威尔与弗朗克的奏鸣曲,换言之,整套曲目是以倒序般的形态,回溯20世纪小提琴音乐的发展。

这是很用心的安排,绝对硬核的曲目,克莱默的演奏也不辱没他的盛名。仅是许多琴童出现在小提琴家于上半场苦心营造的音乐世界中,究竟是否合适?他们身边的乐迷又会否因此提心吊胆,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多少人认为肖斯塔科维奇的《小提琴奏鸣曲》适合儿童欣赏?

魏因贝格与老肖的两部作品,音乐的意境有一脉相承之处,都是情感相当压抑、晦暗的音乐。如果一位乐迷是从巴洛克、古典与浪漫派的音乐开始建立自己的欣赏习惯,初次面对这些作品时,很可能也要学着去欣赏。儿童对于很多艺术是敏感的,可就具体实践而言,还是不能不考虑他们对于音乐性格、单部作品的演奏时间,有时甚至是乐队音量的接受度。

长久以来,许多琴童家长带着孩子出现在一些名家演出的现场,有时孩子表现得躁动不安,人们对于不文明观演的指责主要是家长没有教会孩子观演的礼仪。但事实上,很多情况是这些孩子根本就不应该来听这场音乐会。

他来了,就要受到很多方面的挑战,讲得更直白些,就是花钱买罪受。记得看到有人吐槽一场肖斯塔科维奇《列宁格勒交响曲》的听众秩序很差,继而指出根本原因不在孩子,而是让6、7岁的小孩来听“肖七”的家长们。每当看到类似的吐槽,我都会回忆起克莱默那场音乐会灯光暗下之后,手机屏幕闪烁的场景。孩子们很安静,至少对魏因贝格的世界来说是如此。

还是轻松一点吧

恐怕,如今即便是独身主义者或丁克家庭的成员,也大量耳闻了幼龄的儿童如何浸泡在种种课外教学之中。与之相比,无论是让正在学琴的孩子聆听大师,还是即便不学,依然“陶冶情操”,都有着更源远流长的历史。可惜,这样的历史仍不能减去一些其实是很容易避免的问题。

手机是一个折中的选择,现在主要的音乐厅基本都有手机信号屏蔽系统,打开静音,让孩子安安静静地玩吧,如果他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感到隔膜。说起来,家长们真的不用为孩子一时无法接受某些作品感到难过。第一位在肖邦钢琴比赛中夺冠的美国钢琴家奥尔森回忆,他初次听马勒的《大地之歌》时,由于感觉开头过于奇特,竟当场失态发笑。那时,奥尔森已经以职业演奏为目标学习钢琴了,而日后,他也深深爱上《大地之歌》这部作品。

奥尔森灌录贝多芬《“槌子键琴”奏鸣曲》的唱片

如今社会上充斥着对于危机意识的渲染,刷家长的危机感总是不错的生财之道。久而久之,家长们容易形成惯性思维。如果他们不慎将孩子带到不适合儿童欣赏的音乐会上,孩子又表现出接受困难,不知会否引燃父母新一轮的焦虑?因为朋友圈里的几位宝妈说,大宝很喜欢昨天的演出,二宝则很安静云云。

如果真有这样的危机感出现,那是绝对要不得的,除非认为这已经是自己的生活方式。手机至少代表了家长和孩子心大的一面,前者此时不用陷入危机感,后者也不用费心思考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因此我真的非常支持让孩子在音乐会现场玩手机,只要记得把声音关掉。但或许还是有更积极的方法。

借这张图表达,如果小时候父母硬带我去听音乐会,自己很可能不会做乐评人了

以目前被广泛讨论的早教为例,差不多在孩子进入初中前,父母都会和他同步学习很多东西,为了在上完课之后教他。这样一来,如果他们真的比较重视孩子的音乐欣赏,或许也可以自己先熟悉一些作品,更重要的是在家中营造一定的欣赏氛围。氛围即土壤,有了它,很多问题也渐渐不再成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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