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选读》之王绩《野望》

小引：2011年寒假，我在备下学期《唐代文学史》课的过程中，突然心血来潮，决定编一本《唐诗选》，于是马上着手，但只编到盛唐，便中止了。下学期给2010级的学生上课，初盛唐诗部分，便用的是这个书稿。但后来不再上这个课，这部分书稿便也被我扔到了一边，其间曾经一度电脑被偷，这部分书稿差点“散逸”了，好在之前发给一两个学生，赶紧叫他们发回给我。后来曾经将这部分书稿发给成玮、慈波、陈位鹏诸学兄过目，都谬赏有加。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部书稿补作完整。又，去年本已下定决心，2017年不再玩公众号，专心做这个选本，但之前习惯了每天在公众号上发表一篇东西，元旦停发了一天，一下子竟有些不习惯。那就顺其本心，还是每天发一些东西吧。但是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发？《论语择善》发了一阵，久之已无人理睬，再发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唯一的存货，只有这部书稿了。于是决定每天发一首诗，一方面可以“发点东西”，满足自己莫名的虚荣心，一方面也可以就教于学友，一方面也能够督促自己着手继续编纂，当然，最后一方面，也有些私心，那就是，希望在转发的过程中，能有人赏识，为这部书稿找一个较好的归宿。希望这些希望，不会都变成失望。

王绩：（585——644），字无功，号东皋子，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隋末大儒王通之弟。与其兄不同，王绩既不著书，也不讲学，而更向往于一己的心灵世界。他简傲嗜酒，不耐俗事，隋朝时因为纵酒被人弹劾，弃官归里。李唐之世，又曾经出仕，因足疾而罢归。

就算放在晋朝，王绩当也可算得上名士。他的身上，也时时能看得见晋人的影子。他床头常放的书是晋时名士的必读三玄，即《周易》《老子》《庄子》。他也嗜酒，做官对他来说，惟一的诱惑力就在于每日有三升美酒可饮。后来因为故人的关系，又提高了待遇，从三升涨到一斗，于是得了一个“斗酒学士”的称号。这与阮籍为了美酒而自求为步兵校蔚多少有点相像。他的诗里，也时时提到阮籍、嵇康这些大名士，不过，看来他最为崇拜的还是陶渊明，他的诗文中，几乎处处可以见出陶渊明的影子。比如，陶渊明有《五柳先生传》，王绩则有《五斗先生传》；陶渊明的诗歌中，不少充满了对于人生归宿的坦然与潇洒，比如“纵浪大化中，不忧亦不惧”，王绩则说“弃置勿复陈，委化何足惊。”如此相似，以致有人认为，应该将历来所并称的陶王（陶渊明、王维）中的王维，换成王绩。（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不过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多少人的附和，或许正是因为太相似了，反而令人觉得有意模仿。

当然，老实人也会偶尔发发牢骚，王绩虽然貌似看透一切，也有意推崇陶渊明的平淡质朴，但诗中还是时常要发出一些诸如“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之类的叹息。不过，叹息归叹息，王绩的生活可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贫困寥落。他在给别人的信中，就毫不隐讳地交代，自己有先人故田十五六顷，又有奴婢数人，足供使唤。（《答冯子华处士书》）比起陶渊明，那可不知要舒服多少倍。这一点，或许是王、陶之间最不相似的地方吧。

今人王国安有《王绩诗注》（上海古籍，1981），共辑得王绩诗五十多首。韩理洲有《王无功文集五卷本会校》（上海古籍，1987），收诗一百多首，不过他最出名的还是下面这一首《野望》。

野望  （五卷本77）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注：

东皋：葛兆光曰：东皋即王绩隐居处，皋是水边高地。阮籍《奏记诣蒋公》“方得耕于东皋之阳”，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都以东皋当躬耕隐居之地的象征，王绩最佩服这两个人，所以东皋未必是真的地名，可能是王绩自己给自己隐居处取的名字。雄按：此句五卷本作“薄暮东皋望”，平仄不协，今不从。    徙倚：徘徊。    采薇：有三个出处。《诗经·召南·草虫》：“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诗经·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作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从诗中第二句“徙倚欲何依”来看，似乎用的是《草虫》的典故。

评：

吴伯雄曰：此诗历来传诵，多有推之过高者。实则不过声律较为谐调，又能略抒感慨，然整体平平，中二联尤不免凑韵之嫌。然置之初唐，固已高出众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