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保彰丨烧秋(散文)
写下这个很俗的标题,我确实感到于心不甘——只缘与每天痴心攻于闪亮新闻标题的制作,讲究的是文章标题的艺术风格和吸引眼球,当然不是标题党之流。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合适的题目,所以姑且就用它了。俗就俗吧,至少能让大伙一眼能知道我所要表述的内容。
对于秋天我是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钟爱情愫,尤其是对于乡间的秋天更是有着至纯至真的厚爱。一切都因着在农村的田间地埂长大,对农村老家有着不绝如缕的眷恋和浓浓的乡愁。
前年秋天,也适逢“十一”长假,我携妻带儿回到老家去收秋种麦。游走于乡间的田野,大地呈现出一派丰收的笑脸来欢迎我们:黄橙橙的玉米棒迸发着如火如荼的激情,喝醉酒般的红高粱害羞地低下了头,落黄后的大豆仿佛是一片又一片的袖珍森林,绿油油的红薯秧匍匐一地倘若专门为欢迎游子归来的绿地毯……浅唱低吟的秋虫不知疲倦地唱着秋天收获的歌。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自然,置身于熟悉的环境中,让我忘却了栖身小城里的市井街巷和声色犬马。烧秋也就是在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前,乡村生活用品乏馈,除了小卖部的螺丝糖是极少数的奢侈品之外,一般农民家庭的孩子则是在田野里寻找乐趣。在玉米捆下,在伐倒的高粱棵下,在收割后的大豆棵堆,往往有腆着大肚子的母蝈蝈、蚂蚱、老飞(至今不知学名、豫东方言)、蟋蟀以及带挎钩的豆虫幼蛹,甚至是春树上的花蹦蹦等等都是烧秋的食材,更是一道野趣,至今是舌尖上的中国不可比喻的美食。
“红薯熟了,快过来吃啊……”一声不经意的童声呼唤,犹如吸引了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我。
我循声朝着一簇篝火走去,几个孩童正火堆里扒东西吃,有烧焦的黄豆粒,有烧成黑炭般的红薯,几个黄发孩童脸上、身上被烟灰熏燎脸上、身上到是灰,真的让人忍俊不禁。
“我能吃一块红薯吗?”我征询着几个孩童的点头或示意。“好啊,好啊,反正我们几个也吃不完,你也来一块呗。”几个露着豁牙的儿童争先恐后地回答,言语中透着农村少儿的朴实和热情。不料,此刻儿子却在我的背后拉住我的衣服悄声说:“爸爸,那黑黝黝的东西该有多脏啊,不能吃。”就儿子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里一下子悲凉起来。何尝他哪里知道我在童年的时候是多么地喜欢烧秋,而烧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一道永远伤痛的烙印。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我,童年的生活是欢乐和痛苦并存的。
那时候,时代既没开放也没搞活,农村是个大集体,父母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一年到头只能盼到过年时才吃上为数不多白面馍。我6岁那年的秋天,母亲因为要去上工(成年男女到生产队参加义务劳动)便带着我到离家三里地远的“二十一亩地”,她与社员一起去扒红薯挣工分。监工的队长是个表情阴郁的男子,插着腰、叼着烟卷,飞扬跋扈地在指挥着男女劳力干这干那,那真叫一个指手划脚。虽然时过中午了,但专横他似乎将自己的淫威发挥淋漓,即便过了午饭的时间也不让社员放工。我饿得发晕,母亲心疼我,就偷偷地拿几块红薯,在地边的小沟里挖个小坑为我烧红薯。眼看着红薯就要烧熟了,监工的那个生产队长犹如恶魔乍现,他说我们母子偷占公家的便宜,他拿起抓钩将烧着的火砸灭,用脚将红薯踩成泥浆。愤怒至极的母亲抡起抓钩一下子砸在他身上……
当然,母亲的一抓钩换来的是扣除一年工分的代价,那一幕也在我心里永远是挥之不去的痛。前几年生产队长谢世,尽管我对他在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仇恨,但斯人已逝。当我去他的灵堂祭奠,心里也有了被经年风化的谅解,毕竟在当时的年代他在执行他的职责,不过是方式粗暴了一些,失去了人情味,不过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孩童们的嬉笑追逐逐渐将我从遥远的回忆里走出,头上是缕缕的青烟,脚下是薯豆混合的香味。原始的乡野味道勾起了我的味蕾,随机我便拿起孩童们烧熟的一块红薯剥开,黄澄澄的瓤子散发着甘甜的香味,儿子品尝后直喊比城里的烤红薯好吃得多。当他吃着烧焦的黄豆粒时,也赞美说比咖喱豆的味道还鲜美。毕竟,他出生在小县城里,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哪里会知道烧秋的味道呢。
为让儿子了解烧秋的过程,我按照童年时烧秋的原始方式,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晚熟的黏玉米、红薯、黄豆等庄稼放在待燃的柴禾上,然后点燃柴禾,将烧成八熟的红薯连灰烬一起用土掩埋在小坑内,经过几分钟的捂焖,终于散发着原始的清香。
饱尝了烧秋的味道,儿子对于老家有了更深层的记忆,对于故乡也有了更新的认识。由此也感受到家乡在变,家乡的风土人情也在变。一成不变的是那浓浓的乡音和亲情包容着在外奔波的游子。
返程时,看着田埂上飘荡的点点篝火以及村舍内升腾的缕缕炊烟,我的心里也升腾着对家乡小康生活的企望和对自己未来美好生活的希冀。
作者简介:
朱保彰,七零后,《周口晚报》资深记者。致力民俗挖掘,打捞乡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