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国度里的受伤文明：印度国家博物馆内外历史与现实的反差
不知名雕塑
眼看快十点，要了个Tutu，离开Purana Qila，前往印度国家博物馆。博物馆规模不算太大，土黄色的外立面，掩映在绿树之中，环境优雅。进得大门，先到接待处。值班的是位中年女性，态度非常之好，给了我们提一份名为《The Museum in 90 Minutes》的小册子，告知馆藏精品全在里面，如果不打算在馆内泡太长时间的话，完全可以按图索骥，直达主题。国家博物馆馆藏共分十七个专题展出，涵盖了公元前三世纪至今印度不同地区和时期的文化，要在一个上午看完，基本不可能。好在博物馆建筑结构并不复杂，指示也很清晰。
门票和小册子
馆内的第一组陈列是哈拉帕（Harappan）文化，展出了很多考古现场照片和实物。这是印度最古老的文明，5000年前便已相当发达，只是后来经历了一波又一波入侵后，几乎全部湮灭了。哈拉帕时期的文物中，其中一件青铜舞蹈裸女的小雕塑十分有名，她所佩戴的手镯和臂钏，至今仍流行于印度女性。根据《The Museum in 90 Minutes》和铭牌，这件雕塑制作于公元前2700-2000年，出土于巴基斯坦信德省的摩罕吉达罗（Mohenjodaro），那里有印度河谷文明最大的遗址群。
青铜少女
馆藏的第二部分是考古学（Archaeology），包括800多件石制的、陶制的，以及青铜的雕塑。这些雕塑按类排列，不同展厅用不同颜色区分，然而时代背景过于复杂，实在难以记住。但每组都很精美，气质上佳，就艺术造诣而言，绝对能够代表四大古文明的水准。唯独不好的是，展厅有些简陋和拥挤，很多上千年的雕塑精品就随便在展厅一角搁放，可随手触摸，以至于很多雕塑都被摸的光滑无比。
抚摸的痕迹
以上这些感觉是一组
绿色背景的应该是一组
雕刻中，佛像很多，造型各异，包括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的、健陀罗风格的早期佛像。佛像从印度经中亚传到中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以前看过董玉祥所著的《从印度到中国-石窟艺术的产生与东传》，里面详细描述了这个过程。
佛教塑像
除佛像外，印度教神像也是一大品类。印度教三大主神中，梵天（Brahma）的雕像没怎么见到，也许是我对印度教懂得不多，有点眼拙。而毗湿奴（Vishnu）和湿婆（Shiva）的雕像很多。见有四只手臂，肚脐上长出莲花的，就是毗湿奴。
印度教塑像
林迦，去过吴哥的都懂，生殖崇拜的象征
偶遇教师带领学生参观，服饰和面容上看，应该是较高的种性
其他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有印度的细密画、中亚艺术、武器、钱币和珠宝。
印度的细密画（Miniature）主要作书籍封面、扉页和插图，也广泛用于盒子、镜框、首饰等物件上。从传承上看，它主要受到波斯文化的影响，当然也有说受到中国宋元工笔画影响的。顾名思义，其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绘制精密。细密画的画纸一般都是手工特制的竹纸、黄麻纸、亚麻纸、茧纸，大的不到半米宽，小的才10多厘米左右。通常要用磨石把纸面压平磨光，磨石可用大理石或鹅卵石，讲究的甚至可以用玛瑙、象牙，当然，这主要是凸显逼格，效果和普通磨石相差不大。作画通常分三道工序，分别为起草、着色和润饰。所用画笔通常是小牛和小鹿的耳毛，或者猫、麝鼠、松鼠和山羊的尾毛，画一些极纤细的线条的画笔甚至只有一根毛，所以见到这些画，除了欣赏构图、色彩之外，最大的一个感叹是，这得费多少的人工啊！
细密画
以流派分，印度细密画大体上可以分为本土宗教细密画、莫卧儿细密画和拉杰普特细密画三类。本土宗教细密画包括印度教、耆那教和佛教抄本插图，公元11至16世纪在印度北方流行，绘画技法单纯稚拙，民间绘画色彩极浓。莫卧儿细密画是莫卧儿王室赞助的宫廷绘画，主要描绘王室肖像、王朝历史、战争场面、狩猎情景和宫廷生活，融合了波斯细密画的装饰性。拉杰普特细密画是信奉印度教的拉杰普特人士邦的细密画，它继承了印度本宗教细密画的传统，也受到了莫卧儿细密画的影响，主要描绘印度大神毗湿奴的化身牧童克里希纳和牧女拉达恋爱的神话传说，也表现土邦王公的小朝廷生活。回国之后，我又买了本《印度细密画》，这本书印刷很精美，讲得也很清晰，值得一看。
细密画展厅的这名工作人员，作风很老派，有点文明守护的意思
中亚艺术陈列里有中国敦煌壁画原作若干，据说该馆馆藏共有敦煌壁画200余幅，均是英国人马尔·奥里·斯坦于1900年至1916年从中国敦煌偷运到印度的。其中阿弥陀佛和药师佛天国两张画最为精美，可惜画作本身又以暗色调为主，再加之年代久远，在弱光下也无法用相机记录了，只照了张十世纪苎麻材质的观音及其供养人像了事。除此外还有新疆出土的、巨大的伏羲女娲交尾图若干，相当震撼。
观音及其供养人像
武器方面，主要去瞻仰了一块Maharana Sangram Singh二世的盾牌，这位Singh在1710-1734年间统治如今拉贾斯坦邦焦特普尔一带。盾牌以红金二色为主，缀以绿色的宝石，甚是精美。中间的头像没搞懂是太阳神还是Singh本人，四周金色的西线倒是代表了太阳的光线，照耀着盾牌四周的山川河流楼阁和人群。
Maharana Sangram Singh二世的盾牌
钱币展厅的展品也很丰富。印度历史上常有异族侵入，朝代更换频繁，而且多数时期都分裂成一个个小邦国，所以钱币种类甚多，但对印度地理历史了解不深的，也就看个热闹罢了。
珠宝展厅入口并不显眼，真正走进去后，才发现这是个珍宝荟萃、陈列雅致之所在。印度是宝石产量大国（据说近年宝石的出口额仍然高居出口商品的首位）和消费大国，其富饶强盛之时，自然制作了不少价值连城的饰物。及至印度被英国人占领，工匠们又在传统工艺上增加了大不列颠风格，也算是别有风味吧。
金饰和珠宝
除此外，还见到一个黄金的舍利塔，罩在玻璃柜中，里面放着释迦牟尼的22粒舍利。据介绍，这些舍利子由印度考古人员于1972年在印度西北部靠近尼泊尔的一座古塔中挖掘出来，而这个地方正是佛陀所在释迦族的驻地（离佛陀出生地兰毗尼约16公里）。佛陀圆寂火化后，其舍利子被分成8份，其中一份送还给释迦族所在国迦毗罗国的国王。阿育王时期，迦毗罗国建造了一座塔，用以供奉佛陀的舍利子。1897年，英国人Pepe在这个地方考古挖掘，发现了个小石罐，上面的文字表明这是佛陀的舍利子神器，是当日给释迦族的族人的舍利子。
这些舍利子当时被送到泰国，当时的泰国国王拉玛五世建塔供奉于曼谷金山寺（皇家寺院），后来，泰国又将这部分舍利子分了一部分给日本。1972年，印度政府在当地再做了一次考古挖掘，又发现了两个装舍利子的小石罐，里面装的就是这22颗舍利子。这些舍利子后来被送到印度国家博物馆，既然佛教已在印度式微，这些舍利子当然也未受重视，就放在一个普通的塑料盒子里供参观。后来又是泰国政府出面（真是虔诚的佛教国家啊），捐赠了一座精致的宝塔，用茶木雕成，用金子和钻石装饰，用来供奉这22颗舍利子。我们去时，正遇到一队泰国的出家人在展厅唱经拜佛，久久不散，甚为虔诚。
泰国僧人在礼佛
逛到最后，老孙已经些体力不支，他此前从上海飞广州已经耗费不少精力，从广州到德里又是一夜未睡，甚是疲惫。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乘老孙在柱廊休息的时候，挣扎着多看了两个厅后，也支撑不住，只好准备前往宾馆，安顿后再做打算。
国立博物馆出来，打了个Tutu。坐在车上，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透射过来，光芒在眼前闪耀，有种虚无之感。想起一早在New Dehli Station见到的景象，以及火车站里拥挤的人群，再想想刚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精美艺术品，未免反差太大。也许百年之前，哪怕是七八十年代，西方人来华，也是这种心态。果然还是要自立自强，否则先祖的文明只会更加增添后代的羞辱感。
象牙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