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芳丨就让往事都随风吧
1
柳絮絮是个美女。我没见过。
柳絮絮是大单的大学同学。
我是大单的妹妹。柳絮絮的故事，我是听大单讲的。
2
当年，大单和柳絮絮都读历史系。
柳絮絮五官精致，一米六八，偏瘦，一头长发很黑。
柳絮絮不爱讲话。有时，人多的地方，柳絮絮一出现，空气似乎突然就变得凝滞起来。很多人私下说，柳絮絮就像一块冰，看到她就感觉冷，说话也像短路了一样。真不愧是来自于冰城的一块冰哦！历史系的男生们私底下给柳絮絮起了个外号：出土文物。
很多人不喜欢跟柳絮絮在一起，大单也是，很多时候看到柳絮絮就想躲开，但表面上还不能让她知道。
大单在篮球队打中锋，帅气又阳光。每当大单参加比赛，总有很多女生给他当拉拉队。柳絮絮也经常看球赛，但一般都很安静。每当大单进球，柳絮絮就会不由自主的笑笑，雪白的牙齿很好看。
大一大二，柳絮絮的目光经常在大单身上打转。大单收到柳絮絮几封信，但都没回。
3
柳絮絮大三时，有次被拉去老乡聚会。柳絮絮来自哈尔滨，那晚的聚会，东北三省的都算是老乡。
体育学院有个男生，大兵，来自沈阳。大兵把柳絮絮照顾得很周到，坐她旁边，给她夹菜，给她挡啤酒，嘘寒问暖。柳絮絮不怎么说话，倒是个很好的听众。大兵在体育学院，接触到的女生很多都是女汉子类型的，柳絮絮这样温婉的小女子，让大兵眼前一亮。
老乡会后，大兵经常骑自行车来看柳絮絮。两个人一起绕着校园的林阴道走走，聊聊，再去小吃一条街转转，吃碗东北大水饺，似乎就找到了老家的感觉。
大兵高大，阳光，开朗，柳絮絮的恋爱似乎就这样开始了。
柳絮絮生日那晚，喝了很多红酒。大兵带了柳絮絮去开房。柳絮絮稀里糊涂，成了大兵的新娘。
大兵第二天醒来，看到柳絮絮拥被而坐，目光空洞，赶紧把她拥在怀里。柳絮絮低着头，只是流泪。大兵说，放心吧，等我们大学毕业了，一起回沈阳，我绝对娶你。柳絮絮点点头。
那之后，柳絮絮和大兵几乎形影不离。
一天，大兵约柳絮絮吃饭。柳絮絮说要去小卖部买东西，让大兵稍等。大兵在楼下等得着急，趁宿舍大妈不注意，溜进了柳絮絮的寝室。柳絮絮让大兵等着，她盥洗间的内衣裤已泡了半小时，洗了再走。大兵感觉无聊，躺到柳絮絮床上。嗯，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呢？大兵揭起枕头，是个笔记本，很精致，便随手翻了翻。这一翻，大兵手足发冷。原来柳絮絮一直暗恋大单啊！怪不得柳絮絮经常一副忧郁的模样，原来她内心那么复杂，那么阴暗那！大兵一怒而去。
柳絮絮发现自己怀孕了，背地里哭泣。大兵找不到，只能哭着找到大单。柳絮絮说，本来想，反正快毕业了，干脆和大兵结婚算了。可现在大兵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又怀了他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单费了老大劲，把大兵带到了柳絮絮面前。大兵答应过两天带柳絮絮去医院，先回去凑点钱。可，两天后，大兵再次玩起了失踪。大单帮着四处寻找大兵，未果。柳絮絮倒是很冷静，说算了吧，这样的男人，找到又有什么用呢！忘了最好！
大单陪着柳絮絮去医院做了人流。
4
很快毕业了。柳絮絮主动去了安徽一个非常偏远的山区当老师，有点悲壮的感觉。
5
大单留在了成都，在一家医院旁边开了家超市。
大单的生意顺风顺水。老爸老妈从一家大型国企退休，每个月退休金八千多。老爸老妈把毕生的积蓄给了大单，大单的超市开的早，地段也好，生意一帆风顺。
我结婚时，大单送了一笔大礼。
我说，大单，将来你儿子结婚，我还十分之一啊！
大单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一巴掌拍我头上，小丫头，翻天了你？
6
柳絮絮和大单一直通信。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电话还没普及。
柳絮絮的信写得很有文采。大单曾经给我读过几封柳絮絮的来信。有封信，我印象有点深，描写一个人面对满天星空时的幻想与落寞心情，就像灰姑娘在等着王子的到来一样，迷惘，深情，哀伤。
美丽的乡村生活，让柳絮絮心境平和许多。
柳絮絮是一个很含蓄的女孩，含蓄的表达，迷惘的伤感，美丽的文字，真是欲诉还休。
我曾问过大单，为什么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呢？是因为柳絮絮不漂亮吗？看照片，柳絮絮蛮漂亮的啊。大单，真没想到，你滴、真心硬滴、干活！
大单一指头戳我额头上，你个小家伙，你不是明知故问吗？谈恋爱的感觉很重要，没有感觉怎么谈下去啊？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勉强自己，一辈子都活在凄凄惨惨戚戚里吧？
7
大单结婚了，找了个中学教师。
柳絮絮黯然了半年。
经人介绍，柳絮絮和一个工程师相亲，处了两个月，结婚了。开始，两个人过得很平静。婚后日子，油盐酱醋茶，平静里有着甜蜜。老公经常在工地上，很少回家。回家后，两个人几乎找不到话讲。柳絮絮原本沉默寡言，老公回不回家都平淡如水，波澜不惊。老公抱怨她缺乏激情，甚至在床上也是那样。抱怨没用，青山易改禀性难移，柳絮絮依然是波澜不惊，油盐不进的模样。老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工地上来了个女大学生，活泼，笑声朗朗。柳絮絮的老公被大学生吸引住了。两个人好上了，很快，那个大学生怀了孩子。离婚，成了必然的选择。
离婚时，老公倒是大方，一次性给了柳絮絮十万块。在山区，十万块，算得上一笔巨款了。柳絮絮对金钱没什么感觉，老公的收入情况，她根本就没关心过。意外得到十万块，柳絮絮捐了一半给学校。年底，柳絮絮成了优秀教师。
8
当柳絮絮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大单大吃一惊。自从结婚后，柳絮絮就再也没联系了。大单还以为，柳絮絮不过是一颗流星，早已滑过自己的天空了呢？
柳絮絮出现时，正是暑假期间，她有大把的时间。
大单见到柳絮絮，赶紧打电话给我，让我马上赶过去。我那时恰好在峨眉山金顶，信号不好。我说大单，要不要我等着下雪，给你装一瓶回来泡鸭蛋？大单吼着骂我，小丫头，给我立马赶回成都来，算哥求你了。这是救火啊，赶紧滴，要不我要骂人了！我笑嘻嘻地把手机扔一边，骂吧，哥你电话费够多，可以帮移动多挣钱。
那晚，大单把柳絮絮安排在一个商务宾馆里，坐立不安。
大单那晚找了个哥们，一起陪着柳絮絮。柳絮絮那晚情绪很失控，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笑又闹，抱着大单不许他走。大单任其抱着自己，只是拍着她的肩膀，不说话。哥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大单给哥们使眼色，坐那就行了。柳絮絮闹了会，终于静了下来。大单说，想听我唱歌吗？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柳絮絮点点头。大单在大学校园歌曲大赛中获得过一等奖的。那晚，大单不停给柳絮絮唱情歌。柳絮絮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喝酒太多，也许是对大单失望，有气无力，说想睡觉呢。大单和哥们赶紧溜走了。
柳絮絮在成都呆了三天。
大单后来臭骂我一顿，说我不帮忙，让他在那三天里度日如年，如履薄冰。至于这三天他是怎样度日如年的，还是留一点神秘感吧。我警告要去告大嫂，大单才说了，求爹爹告奶奶，总算找了重庆的俩女生来陪柳絮絮，不过呢，他全部买单，花了一万多。这心疼的呀，大单假装锤头顿足，我倒是笑得直不起腰。
9
十年后，柳絮絮回到哈尔滨，找了个民办学校当老师。
柳絮絮遇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学校附近一个公司的白领，男人在另一个公司上班。男人经常打女人，稍不顺心就打，下手又重，有两次打得女人住进了医院。女人经常惨叫，很多人不愿走外面过。女人忍气吞声，见到自己的男人就像老鼠见了猫。
男人打女人，是因为老是怀疑女人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女人解释没有，男人哪肯信？越描越黑。女人偷偷搬到别处去住，男人还是不放过她。
派出所调解过很多次，后来也懒得管。
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夜间生活，当地有着很多这方面的故事，很多人背地里嘀嘀咕咕。据说那个男人每次都要折磨女人，每当女人大叫不要不要、男人大叫老子偏要偏要的时候，这种活话剧就开始上演了。女人私底下收集了很多家暴的证据，起诉离婚。历经很多波折，可怜的女人终于解放了。
柳絮絮和这个离婚的女人怎样在一起的，大单含糊而过。
10
那年冬天，大单去了哈尔滨。大单到哈尔滨后，柳絮絮刚放寒假，给大单当了导游。
那晚，在宾馆里，柳絮絮喝了酒，打开窗户。屋里暖气开着，大单却感觉非常寒冷。那晚，柳絮絮说了很多痛恨男人的话后，开始讲她如何和女人亲密的过程。大单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就像看毛片，同时有种冷气从脚底升起。大单要柳絮絮不要讲了，可柳絮絮却目光发亮，咬牙切齿，讲得细致入微，甚至连感受都形容得很深刻，让人有种又寒冷又恐怖的感觉。
柳絮絮，你是不是疯了？
很邪门，对吧？大单，这么多年，我爱你爱你，就想跟你上床，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变成这样，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一个人来看冰雕，不带老婆，是不是对我还有什么想法？
柳絮絮，对不起，我对你没想法。这次，我只是出差，顺便来看冰雕，顺便也看看你。你这种日子，没法在阳光下行走，我想劝你，还是回到阳光下来吧。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事。我劝了你，至少我认为自己尽到了责任。我老婆没来，她怕冷。如果伤害了你，我道歉。
道歉？见你的大头鬼吧，最讨厌的就是轻飘飘的道歉，一毛钱不值。
大单也火了，骂柳絮絮贱女人。大单穷尽一生，把能想到的脏话都用上了。柳絮絮气得用头撞大单，大单甩了她几个耳光。柳絮絮哭着跑走了。
大单等柳絮絮跑后，打车去了另一个酒店，离柳絮絮远远的，关机睡觉。第二天，大单躲在酒店，晚上，飞回了成都。
我是逃回来的，真的，大单苦笑着对我说。
11
我冒充大单，和柳絮絮在QQ上聊天。这个过程，很艰难。
我每天给柳絮絮发一段短语，从道歉到鸡汤文。柳絮絮开始并不理睬，两个月后，终于开始回应，话很少，有时莫名其妙就会抱怨或骂人。大单说，很正常的。柳絮絮大学时，经常就这样，大家聊个话题，热火朝天，她会突然换个话题，离题万里，搞得人目瞪口呆。跟柳絮絮说话，很累。
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走在泥沼里。每当我要罢工时，大单就许诺，然后扮一副受苦受难的模样。罢罢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柳絮絮情绪稳定后，我信心大增。
看得出来，柳絮絮其实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同性恋，柳絮絮内心是惶恐的。毕竟，很多异样的目光盯着呢。整天生活在惴惴不安中，难受。柳絮絮说，自己对同性恋有种罪恶感，可是又忘不了那种感觉，那种和男人不一样的感觉。又厌倦又迷恋，就像吸毒一样，明知是毒又离不开。一路颓废，一路行走。
我以大单的口气，寻找柳絮絮感兴趣的话题。我有意无意透露给柳絮絮很多大单的真实生活，小幸福，小烦恼。我给柳絮絮讲了很多人格分裂的故事，也顺便做了些心理疏导。
在我的建议下，柳絮絮开始改变，从打扮开始，到运动，到语言，到人际交往，到心态。偶尔，柳絮絮会在电脑上蹦出几句幽默语言，这让我大为惊喜，也有种成就感。我的语言风格不知不觉变得轻松风趣起来。
一年后，柳絮絮敏感到我并不是大单，问我是谁，怎么会和大单这么要好。
我很为难，只好不再冒充大单了。
后来，柳絮絮知道我是大单的妹妹，加了我好友。奇怪的是，我们再也不聊天了。
12
该说说结局了。
柳絮絮说服了那个女人，让她嫁给了一个小老板。那人开了家羊肉馆，是柳絮絮骑游队的队友。小老板喜欢骑游，婚后，带着女人经常出去玩。后来生了个儿子，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柳絮絮找了个医生，医生喜欢安静女人。两个人倒是气质都不错。
大单唱，就让往事都随风，都随风都随风，我们互相看看，击掌而笑。
作 者 简 介
王利芳，笔名“楚歌”，公务员，现就职于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商务局。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