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游戏”专栏丨与“安吉游戏”共成长
导读：
十几年前，安吉提出了“真游戏”革命，这无疑是一场挑战传统教育观念的改革。在“安吉游戏”开展初期，安吉的园长和教师也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困惑。比如，放手游戏后，孩子的安全谁来保证？大量的时间让孩子自主游戏，那还要教师做什么......安吉县玖溪幼儿园的章洁园长回忆说，曾经自己也是带着一种想放手让幼儿自主游戏又有点担忧，想尊重幼儿又时不时地要去控制幼儿的心态加入到“安吉游戏革命”中的。那么，后来他们是怎么渐渐地改变儿童观、教育观、课程观的呢？让我们一起来阅读吧。
章 洁
浙江安吉县玖溪幼儿园园长
十几年前，安吉提出了“真游戏革命”，这无疑是一场挑战传统教育观念的改革。身在其中的我，曾经也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困惑。首先，我很担忧，把游戏的权利还给孩子，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要保证每天持续1小时以上的游戏时间，场面会不会控制不了呢？我更担忧偌大的户外空间，缺少了教师的控制，孩子的安全谁来保证？出了事情，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其次，我很茫然，大量的时间让孩子自主游戏，教师还得“闭上嘴、管住手”，那还要教师做什么？没有了教师的指导，孩子们还能学到什么？课程的目标又怎能达到？同时，我还很纠结，以往的游戏，教师掌握着主控权，而这次安吉的“游戏革命”，却把游戏中的师幼位置彻底地颠倒了过来，孩子成了游戏的主人，教师要做到最大限度的退位。
那么，之前为了组织一次教学活动，我们一遍遍地“磨课”的经历；为了有效地实施区域活动，我们加班加点制作教玩具、绞尽脑汁设计玩法的经历，都成了课程实施过程中“不尊重儿童”“假游戏”的典型案例了吗？曾经在教学上获得过诸多荣誉称号、主编过区域活动课程书籍、获得过省级教坛新秀的我，突然之间在专业上迷失了方向，我像一名新手教师一样，带着一种想放手让幼儿自主游戏又有点担忧、想尊重幼儿又时不时地要去控制幼儿的心态，加入到了“安吉游戏革命”的队伍中。
▌一、在观察中改变儿童观
我的观念转变，来自于观察儿童的游戏。“安吉游戏”推进中的第一场活动是——园长现场观察幼儿的游戏并进行点评的比赛。比赛规则规定：园长观察游戏要避开自己所在的幼儿园，由抽签决定每个园长要观察的幼儿所在的幼儿园和班级，然后现场跟踪观察幼儿的游戏，在1小时内整理完观察时拍摄的照片及记录的文字等，并进行游戏点评。
这场比赛，带给我的是两方面的挑战：一方面，作为活动承办园，我们幼儿园所有班级的孩子都要向参赛的园长们开放游戏活动，而教师在组织游戏过程中要尽可能做到“闭上嘴、管住手”。事实上在那个阶段，因为大家心中有很多困惑，甚至有点抵触情绪，所以，虽然我们幼儿园创建了游戏环境，添置了游戏材料，也开展了游戏活动，但教师们在组织游戏过程中还是按照以往的方式，紧紧地看管着孩子。对于教师这种“负责”的心理和做法，我深表理解，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格要求教师改变。
另一方面，作为参赛者，我无法预计自己参赛时所观察的孩子是哪个园哪个班的，也无法预计有可能观察到的幼儿游戏的内容和状况，所以想要赢得比赛，我必须学会观察、点评孩子的游戏。为了迎接这次比赛，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进入了赛前准备。我第一次认真地向教师们提出要求：孩子每天持续1小时的游戏活动时间必须保证，组织游戏活动的过程中教师必须闭上嘴，不能干预孩子的游戏，但得紧盯着游戏中的孩子，尤其要关注孩子的安全问题。因为游戏中的安全问题，是我当时最担忧的问题。
同时，每天在孩子游戏活动的时间里，我都会拿着手机和笔记本等去观察、记录孩子的游戏活动情况，在此过程中，努力做到“闭上嘴、管住手，睁大眼、竖起耳”，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和筛选孩子的游戏照片，撰写点评提纲。就这样，在半个月的游戏观察、记录过程中，孩子们带给我很多惊喜，让我改变了对儿童的原有认识，看到了不一样的儿童。
我看到了游戏中的孩子充满喜悦和快乐，孩子们天性被释放后洋溢着喜悦、快乐的灿烂面容，深深地打动着我；我看到了游戏中的孩子充满冒险精神，他们不断地提高游戏难度，尝试着各种以往不曾经历过的游戏玩法，在自由游戏活动中，孩子们的冒险精神和冒险行为随处可见，同时，他们又会对各种情况进行安全评估，有着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我看到了游戏中的孩子投入、专注，为了解决游戏中遇到的问题，他们会反复探索、调整、尝试，直到成功为止；我看到了游戏中的孩子会对自己的游戏行为、游戏发现、游戏问题积极地进行反思，他们不仅会与同伴进行积极的交流，还能用自己的方式记录游戏的发现和产生的问题；我看到了游戏中的孩子充满浓浓的爱，他们相互合作、彼此关爱。
他们会创造性地运用材料，如梯子在他们手上，有时候是小桥，有时候是跳水台，有时候是围墙，有时候是船舱，有时候是滑梯……低结构的木制积木在他们手上可以搭建出各种生动的场景，一辆外卖车、一个烧烤台、一艘轮船、一家图书馆、一座主题公园……他们还会创造性地运用空间，攀爬架挂上纱幔和装饰物后就成了大剧院；大树间拉上布条后就成了小舞台；小山坡上，他们有时候在道路上骑车，有时候在斜坡上滚轮胎，有时候玩溜坡游戏，有时候玩娃娃家游戏……我不得不承认，孩子是游戏的高手。在游戏这件事上我们得向孩子学习！
这一场比赛，不仅让我获得了理想的成绩，最重要的是，改变了我的儿童观，消除了我内心的顾虑，我开始对这场课程改革及“安吉游戏”产生了兴趣，内心有了一份信心和期待。
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我们幼儿园的教师和我一样，真正做到“闭上嘴、管住手，睁大眼、竖起耳”，在细致观察儿童的过程中，看到儿童自己的游戏，转变对儿童的看法。我便从制度层面明确了保证孩子游戏时间的做法，提出了教师观察孩子游戏的要求。我们规定每天上午9:50——10:50为全园孩子自主游戏活动时间，并且派专人进行检查和督促，确保每个孩子每天都有1个小时以上的自主游戏时间。
为了让教师们做到“闭上嘴、管住手”，我和分管的业务副园长每天拍摄教师组织自主游戏活动的情形。如果发现教师有介入游戏的情况，就会拍下来，然后在教研活动时组织教师观看，让教师讨论介入有没有价值。在讨论的过程中，教师们发现，自己的很多介入根本就是无效、甚至是负效的。无效体现在教师介入时给予的意见孩子不予采纳，负效体现在因教师的过多介入导致孩子放弃了原有的探究。有了这些认识后，教师们便自然地闭上嘴、管住手了，他们开始睁大眼睛细致地观察孩子的游戏，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孩子在游戏中的表达。这时，教师们看到了游戏中能干的孩子。在放手游戏的过程中，教师越来越欣赏孩子，孩子则越来越能干，形成了良性循环。
▌二、在解读中改变教育观
我的观念转变，来自于游戏解读。我们一直都知道，游戏是儿童认识世界、进行学习的重要手段。但游戏中的儿童究竟是怎样认识世界，怎样进行学习的呢？他们从中获得了哪些发展呢？之前，我似乎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过。在大量观察儿童的游戏后，我和教师们都很想知道，游戏中的儿童究竟获得了哪些发展，这些发展与我们的课程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带着这些思考，我们开始尝试解读隐藏在儿童游戏行为背后的学习与发展，解读的依据便是《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以下简称《指南》）。
《指南》对各个领域儿童学习与发展的典型行为表现都有具体的表述。而在游戏中，我们都能看到孩子相对应的具体行为。
游戏中的孩子有各种动作的练习和体能的锻炼。从一段孩子玩滚筒的游戏视频中，我们看到了孩子有钻、爬、跳等动作的练习以及手臂力量、平衡能力、体能等方面的锻炼。
游戏中的孩子有着大量的语言表达机会，在自由的游戏中，孩子用语言进行交流、用语言表达观点、用语言协调互动。游戏活动的丰富性和创造性，促进了幼儿语言内容和表达方式的多样化。比如，教师观察到一个游戏中的孩子，他坐在一个轮胎里面，不停地向周围同伴介绍说：“这是我的音控台，中间是电脑板，我只要输入密码，大屏幕就会自动地放下来，我只要一按开关，光盘就会自动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会有100多张光盘让你选择；两边的按钮是用来调节的，左边是调节灯光亮度的，右边是调节声音大小的……”从这一小段游戏中，我们解读出了这个孩子在游戏中的语言学习和发展。首先，他用描述性的语言向大家介绍了他的“音控台”的结构；其次，他用了说明性语言详细介绍了他的“音控台”的独特功能。随着游戏中想象的不断拓展，他语言表达的内容也在不断丰富。
游戏中的孩子有着各种探究和发现。有时候，他们为了解决一个游戏问题，反复探究，查找原因，尝试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有时候，他们会搭建一个实验场景，开展一些科学小实验的游戏。比如，两个孩子用方块积木和长木板搭建了斜坡，并在斜坡上进行滚动游戏。在这一游戏活动中，我们解读出了孩子有多种探究行为和发现。他们时不时地调整坡度，更换当作斜坡的木板，时而用不同大小的皮球在斜坡上滚动，时而用不同粗细的圆柱体积木在斜坡上滚动，还不时地与同伴交流自己的发现。他们感受到了坡度的大小、坡面的长短、坡面的质地以及滚动物的大小、形状和材质等都会对滚动的速度和方向产生影响。
游戏中的孩子有着对数量、空间、分类、模式排序的感知。在跟踪观察孩子幼儿建构游戏活动后，我们解读出了孩子多方面的数学学习和发展。比如，孩子在取放材料和游戏活动的过程中多次出现点数的行为，有时候是按序点数，有时候是两两点数；在收纳材料时，孩子会将材料按类型或形状分类摆放；在搭建活动时，孩子十分关注作品的布局、空间造型和立体感；在作品和场景搭建中，孩子多处使用对称及各类模式排序的搭建方式。
游戏中的孩子有各种各样的艺术表现。从观察玩泥区孩子的游戏活动中，我们解读出了孩子用堆、捏、拍、勾等方法进行各种塑型活动；从观察涂鸦区孩子的游戏活动中，我们解读出了孩子用涂、画、装饰等方法进行色块和图案的表达。
游戏中的孩子会自行商定规则。从一件争抢游戏场地的事件中，我们解读出了孩子能理解规则的意义，能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并说明理由，能与同伴协商制定规则。游戏中的孩子有各种合作与分享的行为，游戏中的孩子还表现出坚持、勇敢、自信等良好的学习品质……
学会解读孩子的游戏后，我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游戏中的孩子不仅仅在玩，他们还在学习，他们有发展；原来，我们一直在辛辛苦苦教的很多内容，孩子的游戏中都有，而游戏中的学习，孩子开心，教师轻松。在渐渐读懂孩子游戏的过程中，我的教育观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
▌三、在支持中改变课程观
我的观念转变，还来自于反思性游戏分享活动的实践。在学会了观察和解读儿童的游戏后，我已经完全认可游戏是儿童身心愉悦的活动，游戏中儿童有学习与发展。但这时，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集体教学活动真的不要了吗？前辈们根据儿童年龄特点和发展目标编制的教材真的不用了吗？课程实施组织形式一直都倡导多样化，而集体教学不就是这多样化形式中的重要形式吗？游戏中固然有儿童的自然习得和自由发展，那老师的作用又如何体现呢？种种的疑惑，在尝试了游戏反思性分享活动的实践之后，我豁然开朗了。
反思性分享活动是指以儿童对游戏经历、游戏中的问题反思为重点的分享活动。分享的内容是儿童的游戏经历、游戏发现、游戏问题，这正顺应了课程要来源于儿童的生活、符合儿童的经验水平这一要求；游戏活动的综合性，同样顺应了课程促进幼儿全面发展的要求。由于游戏分享活动的基础是幼儿丰富的游戏体验、大量的操作发现、共同的游戏经验，因此，在分享活动中，幼儿积极参与对自我游戏经历的回顾与表达、对他人游戏经历的倾听和评价、对诸多游戏发现的梳理和反思、对游戏中存在的相关问题的商讨和辩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想法要表达。
比如，浩浩在游戏分享活动中告诉大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玩轮胎障碍赛的游戏，他发现，游戏要获得成功，需要关注很多因素。首先，轮胎滚动的方向很关键，是否瞄准目标物、轨道的光滑程度、滚动过程中风力的大小等，都会影响轮胎滚动的方向，而方向不对，游戏就会失败；其次，轮胎滚动的速度也很关键，速度快了，冲击力就大，就能得高分，而轨道的坡度和长度、轨道的质地、轮胎的大小与重量、启动时推力的大小等都会影响轮胎滚动的速度；再次，障碍物的选择和摆放方式也很关键，如果选择的障碍物本身就很稳定，那就很难被击倒，如果障碍物摆放的距离合适，就会产生多米诺骨牌的效应，就能拿到高分……在浩浩分享的诸多发现中，嘉嘉对其中的一点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他不认为轮胎在木板上滚动所产生的冲击力一定比在梯子上滚动所产生的冲击力大，他认为，轮胎在梯子上滚动虽然没有在木板上滚动速度快，但梯子的横杠会让轮胎向上弹起，所产生的弹力会比轮胎滚动产生的冲击力更大。
像这样的游戏发现的表达和游戏问题的争辩，在幼儿的游戏反思性分享活动中处处可见。我真切地感悟到“儿童是主动的学习者”“儿童就是哲学家”“儿童有着复杂的思维体系”这些话的深刻含义。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有效教学与儿童经验的关系，有效支持与儿童深度学习的关系。教师的支持必须建立在对儿童充分了解的基础上，而要真正了解儿童，必须通过细致的观察和深入的解读。如果孩子在快乐的游戏中能获得自然发展，我们何苦非得辛苦地去教呢？如果我们连教育对象的已有水平和经验基础都不了解，那么，我们谈何有效支持？我终于明白了在“安吉游戏”实践初期为什么要提出“闭上嘴、管住手，睁大眼、竖起耳”的做法，因为只有这样做了，我们才能了解儿童的真实经验水平，我们才能放弃无效教学，实施更有效的支持。其实，教学依然存在，只不过，我们要做有意义、有价值、有效的教学。
“闭上嘴、管住手”以后的观察，不仅让我发现了游戏中丰富的课程资源，也让我看到了幼儿在园一日生活的各个环节以及幼儿园环境中隐藏的课程价值。植物观察和记录环节中有幼儿对植物的观察、测量、记录以及对植物生长过程和养护方法的探究等学习行为；气象观察和记录环节中有幼儿对天气变化的感知和记录，对气象与生活关系的认知，对各种温度计使用方法的探究，对天气变化规律的统计等学习行为；物品整理、用餐、午睡等生活环节中有幼儿自我服务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学习和提升……环境中的主题墙、游戏故事、各种计划等均隐藏着课程价值。
我发现我的课程观发生了变化，现在我的眼里事事处处都是课程。因为放手，我和教师们更清晰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学会发现孩子的发现，倾听孩子的交流，追随孩子的兴趣，尽可能地给予有效的支持，推进孩子的发展。当发现孩子们对一只断了尾巴的壁虎发生浓厚兴趣时，教师便组织孩子交流自己的发现、表达自己的猜测、设计调查方法、交流调查结果；当孩子们对动物防身术产生兴趣时，教师鼓励他们和家长一起查找资料，收集各种动物防身术的资料与同伴分享；当孩子们对壁虎的爪子发生兴趣时，教师和孩子们一起查找资料，了解壁虎爪子的独特结构，寻找还有哪些动物也拥有壁虎一样的爪子……我再一次深切地感悟到“最大限度的退后、最小程度的介入”对实现教师有效支持所产生的积极意义。
践行“安吉游戏”的过程，也是我的儿童观、教育观和课程观逐渐改变的过程，作为安吉幼教人中的一员，我感觉无上光荣和自豪！我深知我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我个人的能力也极为有限，但我愿意和所有的安吉幼教人一起，竭尽全力，为“安吉游戏”实践打下坚实的基础，让每一个孩子都拥有幸福、快乐的童年！
图/浙江安吉县幼儿教育研究中心
图文编辑/周珊
⊙作者：章洁；单位：浙江安吉县玖溪幼儿园；文章原载于《幼儿教育·教育教学》2021年第1、2期；欢迎转发朋友圈，如需转载请后台输入“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