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地摊的女子

摆地摊的女子

文/枫爱霖

那是一所省重点中学，进入这所学校的孩子，基本上就都是“准大学生”了。所以她觉得这里的学生比其他中学的学生多了那么一点点傲气，多了那么一点点自豪。她的摊位就在学校旁边，每次开学都要和学生打交道的。

她摊上的东西很多：袜子、腰带、钱包、学生们喜欢的小饰物，应有尽有。每次她都早早地去占好位置。她很内向，不事张扬，早早占好位置就避免了一些因为抢地啊什么的带来的争吵。每次她都早早摆在那，有时候其他摊主多占了她的地方，她也不恼，只是悄悄的把摊摆紧凑些。

每天都会有一大堆女孩子围在她的摊前，叽叽喳喳的一起褒贬某件商品的好坏，还会有三两男生一起讨论哪条腰带抽起来更酷更成熟。间或也会有某个女孩子脸上带着那种羞涩的微笑，轻声地问她：阿姨，有没有好点的男式钱包啊？她知道这是在给男朋友选购礼物，于是，细细地介绍真诚地推荐，只为了那样一份清纯的美好。还会有粗心的学生把买好的零食、水果遗忘在她摊上又急急地来寻。每每看着这些，她觉得年轻真好，因为年轻，所以不懂得生存的压力，看不到生活的狰狞；因为年轻，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因为年轻，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地纯粹，美好。

那么她呢？她不再年轻了吗？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些学生很有礼貌的问她：“阿姨，这个卡子多少钱”“阿姨，这个腰带怎么卖”。她有些接受不了，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慢慢地，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孩子了，再有同学这么叫的时候，她每次就笑笑算是答应了。

其实那些学生不知道，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就在几年前，她也曾经心比天高过，就像那些学生，带了一点点的傲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追求完美的爱情和生活。

学生时代的她喜欢过席慕蓉，喜欢过舒婷、顾城，幻想做那个江南雨巷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可是，中考结束了她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一颗浪漫唯美的玻璃诗心，注定了要在生活里吃些苦头才会从那些不切实际的梦里逃出来吧。那时候她刚怀孕不久，每天都在憧憬着做母亲的快乐，她希望能是个女儿，每天讲着童话故事陪她入睡，空闲的时候带她去玩滑滑梯、蹦蹦床，给她买好多漂亮的衣服，把她打扮的像童话王国的小公主。那是她心底的期待和梦想。可是当她必须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个人承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的时候，她的梦碎了。那个已经感觉到胎动却最终夭折的孩子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生活的拮据，工作的不顺利，种种的打击纷至沓来。那个心高气傲、追求完美的女孩子一点点地尝到了生活的苦头。她游走在消沉和绝望的边缘，不知道何去何从。

直到她非常不情愿地接触到地摊。那是一个她从不知道的全新的领域。在那摆在夜市和马路边上的一块布上，她懂得了什么叫商品，什么叫顾客，什么叫销售，什么叫生存，什么叫压力，什么叫歧视……每一天，每一天她学着讨价还价，学着低价买进，高价售出，也学习市场，学习销售，学习方法，学习沟通……在那些可以算是被迫谋生的日子，旁边一些挨着的书摊给了她莫大的慰藉 ，文学在她心里从未远离。

她不知道，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年少痴狂、孤独而又不食人间烟火的自己不知不觉成长了，看事看物有了不一样的思维和视角；她不知道其实幸福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后来她重新有了工作，再后来她终于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上幼儿园之前为了方便照顾，她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又重新支起了自己的小摊。还是一块布，还是那些等待售出的商品，而布那端的人却没有了当初的苦闷，当初的不情愿。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谁，会什么，要什么。现在的她，淡定，从容，一心一意侍弄着自己的小摊，努力地将它经营得有声有色，努力地让自己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看着那些学生年轻的脸庞，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微笑，听他们喊她阿姨，她觉得年轻真好！而她也知道，还能被这些学生感动，还能感受到那种属于青春的纯粹和美好，自己终究还是比其他人多了一颗细腻敏感的诗心。它依旧清雅如花，却多了些真实的烟火气息。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后来她坚持为女儿写下了数百篇的成长记录，她把曾经的艰难都当做生活馈赠给她的素材，一点点记录下来，她的笔不曾生疏，不曾锈迹斑斑。也许就在那些学生之中，也许也还会有许多和她一样有一颗诗心，却因为中高考，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不得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孩子们吧。她不由想起读过的张丽钧的话：“我好心疼那颗诗心，好担忧粗糙的日子会磨损了那美丽的情怀，好害怕那支被缪斯深情亲吻过的笔会落满尘埃。”（《一颗心，路过一张纸》）她多想告诉他们：只要保有爱和梦想，保有真诚和善良，经过生活的磨砺，那颗曾经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诗心会更加通透，即使只是开在泥浆里的花，也有诗一般的美好。

作者简介：枫爱霖，河北石家庄人。 80年的天蝎座女子，沉默少言，不善交际，好在从小到大都有书香为伴，不至于太过孤独。而文字也成了自己唯一可以拿来见人的东东。喜欢以文字记录生活，日常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