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那年，那思，那人

那年，那思，那人

文｜苏苏

2017年，五月，天气还没有热起来。

记起1979年的初夏，那是一个略带清凉的雨后的下午。我穿过操场下到学校后山半山腰的厕所去，回来上坡的时候，突然看见对面山上一只老鹰飞出来，那平滑张开的双翼，优美的姿势如同刻画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还在眼前飞翔。

当时我看呆了，就停住脚步，站在半山坡的石板路上，继续向天空望去。老鹰盘旋了一会儿，飞走了。山脚下的小河里，水涨起来了。一只渔船静静地滑在水面上，一个男人轻摇双桨，一个女人撒开渔网。对面山上，有一个山洞，我一直怀疑那里住着熊外婆，又怀疑那里是否住着一只老虎，它们会不会在晚上来到我家吃掉我。我渐渐陷入自己的冥想中。

我的思绪又从对面的山坡想到了2000年。那个时候，政府一直在宣传“到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哪四化我不知道，但广播里天天宣传，我对四个现代化的生活非常向往，好盼望早一点来到2000年啊。于是我运用我有限的数学知识算起来，到2000年还有多少年，那时候我多少岁。算着算着，我好沮丧，天哪，离2000年还有21年，那个时候我都26岁了。天哪，太要遥远了，26岁，简直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大岁数。

从懂事以来，我就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天生的，我就该是爸爸妈妈的小女儿，天地就该是因为我的诞生而存在的。跟随大人去看电影，常常想里面的人好幸运啊，居然被选中来演他们家的事情，为什么不到我家来让我们演我家的事呢？又一想，算了，我家的事有啥好演的呢？没有别人的故事那么好看啊。最怕跟着妈妈看戏曲电影，明明情况紧急，赶紧逃跑吧，可男女主人公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啊唱啊，我急得冲着银幕大叫:“快走啊！”

每次看完戏曲电影，回家后一群孩子就来演戏。当小姐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每次都被我二姐给占据了，因为她天生姿态美；当公子的总是我的三姐，因为她英气十足。那我就退而求其次，演个丫鬟吧。好吧，隔壁两姐妹已经占据了这些角色。我矮而且胖，又不讨人喜欢，于是她们就安排我演媒婆。不愿意，好吧，那就走吧。我只好戴上外婆的帽子，委屈地撅着嘴表演。还没有等大家把角色排定，还没有开始第一场戏，家长们就喊着回家吃饭了。

于是，最喜欢画小姐。画出来的小姐一定是云鬓堆腮，瓜子脸，大眼睛，小巧挺直的鼻梁，漂亮的曳地长裙，长长的飘带。啊，要是我也长这样该多好，可惜，我的脸太圆，鼻子似乎太高太大。唉，要是长得像妈妈该该多好。家里有一本《牛郎织女》的小人书，里面的织女好美啊，就是我梦中美人的样子。于是我天天翻看，直到可以从头背下来。

有人从路上经过，喊着我的名字，问我站在这里做什么，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赶紧回家，已经出来得太久了。

穿越时空，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女孩，呆呆地站在半山坡的石板路上，梳着一个长辫子。如果让我和她碰面，她一定会惊奇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老的自己站在她的面前。

2000年早已过去，快得都想不起每天做了什么。对不起，你过去没有思考过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今天的样子，你不要怪我。我尽力在时间的流里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是许多事我还是无能为力。

今天，就让我再冥想一下80岁的我吧，希望占据我的脸庞的，除了皱纹，还有无悔的笑容。永别了，昨天的小女孩，未来的老奶奶，请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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