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小 月

黄  小  兰

于小燕

我第一次见黄小兰的时候,那是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学生,去同学家玩。她是新娘,正在结婚。她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穿着一身崭新的墨蓝色衣服,头上戴着头花,胸前别着红色的胸花,僵僵的立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笑,要不是别着婚花,戴着头花,说真的,我都不觉得她是在结婚,在她身上,除了那些撒上去的碎彩带、戴的头花、别的胸花,真的再看不出一点喜庆样儿。要说她不喜欢新郎,不愿意这门亲事吧,这门亲事是她自己答应的。要说喜欢吧,真看不出来。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她当初的情绪里,就隐伏着她后来生活的不幸吧。
黄小兰是我同学叔叔的儿媳妇。同学叔叔是个文弱的人,心地非常好。勤奋,善良。他本来考入了张掖师专,可是刚开学不久,同学那个糊涂虫叔叔到学校看儿子,看见儿子和宿舍里的人抽烟,就把儿子硬拽了回来,说他在外面学坏了,不让他上了。
回到家里的他,和上学时一样勤奋,买了拖拉机,开荒挑田,从山脚下拉来肥沃的好土,垫在石厚土薄的地方,每一块地都整得方方正正,种菜、种粮,做得风生水起。
黄小兰,是他父亲给他看下的媳妇。我不知道他心里愿不愿意,我见到他时,已经是在婚礼上,他跟平时一样,微微笑着,不悲不喜。这一幕,在后来看来,也隐藏着不幸。
我第二次见黄小兰的时候,她穿得花枝招展,和老公一起进城来。老公一手提着个蛇皮袋子,一手抱着已经五岁的胖墩墩的女儿。蛇皮袋子装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挺重。黄小兰手里提着个时新的小皮包,轻快地走着。
此后,我就再没见过黄小兰。
后来,听说她老公死了,生下了个遗腹子是个男孩,她抛下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又找了人。
后来听说,找下的人哪儿不对,不能过,再加上也想念孩子,黄小兰又回来了。
后来,听说她又找了个男人,走了。
后来,据说那个男人不好,又回来了。
如此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过得最长的,能过一两年,有的,住一块儿几个月,就分手了。不是她嫌弃男人,就是男人受不了她。因为她是个勤谨人,见不得男人懒。
后来孩子一天天长大,公公婆婆也老了,她就索性安下心来,跟公公婆婆在家种地,农闲时到处打工。脱水菜厂择蔬菜啦,种子公司装种子啦,工地上当小工啦,拾破烂啦,总之,不使自己闲着。
十几年天气,她在城里给儿子买了楼房,买了车,说了媳妇。我最近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给别人的农田薅草。
我说:“你现在种地吗?你出来了,你自己的活谁干?”
她笑道:“我现在把好多地给了别人,自己只种着十几亩地,光种粮食,闲闲着哩,我抓紧先把自己的干完,就出来了。这城跟前的钱好挣得很,薅个草、间个苗都是钱。”
我说:“你都马上当奶奶了,女儿嫁人了,儿子也娶媳妇了,任务都完成了,也该闲一闲了。”
她说:“闲啥着哩。有了孙娃子,当奶奶越得有钱。趁着还能干动,我还要抓紧挣,好把我的养老钱攒下。”
看着她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样子,真看不出,她是一个快奔六十的人了。长年的劳作,没有压弯她的腰,倒使她更加坚强,更加健康硬朗。她现在变得爽朗自信,说话声音响亮,掷地有声。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孤独一生的落寞,倒使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她结婚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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