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过道里的燕子 | 就读这篇
过道里的燕子
潘志远
我曾看见过一对燕子,无处可栖,只好寄居在一个公共过道里。
过道很宽,向里通入一个小区,向外连接一条大街。大街终日车水马龙,嘈杂之声震耳,可真苦了这一对燕子。过道里每天有贩运香蕉的大车出入,所堆香蕉的高度,与燕巢只差那么几公分,我真佩服这一对燕子的坦然和镇定。
我也知道城里非同乡下,能有粱,能有楼板供燕子筑巢。乡下人特别善解燕子的心意,出门时,总将门敞着,任燕子飞出飞进。即便远行,锁门时,也留一道缝隙,让燕子能钻进钻出。且一再警告顽皮的男孩,不准捉燕子、捣燕窝;又谆谆叮嘱乖张的女孩,若碰了燕子,长大后烧饭,饭就怪味,没人吃。这后果多严重啊,吓得村中女孩,对燕子都敬而远之。当然,这只是一种谎言,一种策略,燕子闻之,一定会从心里深深感激。
如今城里,家家都装着防盗门防盗窗。人在家或不在家,都关得严严的。莫说燕子,就算人来,要么事先有约,要么干等在门口。在猫眼里被窥了好几回,确认是熟人,才会被请进门,让你登堂入室。这套烦琐的程序,连人都大皱其眉,一向自由惯了的燕子,当然会闻而却步。
燕子筑巢,要衔草,要啄泥。虽然燕子从来都将屎拉在窝里,等干了再一粒粒衔出去。假如内急,假如不慎,落下一粒,怎么办?即便最大度的城里人,恐怕也难以容忍。城里人爱干净是出了名的,连几粒灰都视如仇敌,非擦之而后快,何况泥草,何况燕粪!想也不要想,提也不要提。这一点燕子心里明白,掌灯一样明白。所以我在城里住了七八年,走东窜西,跑南闯北,从未见过谁家梁上有过一只燕巢,听过谁家檐下有几声燕喃。
燕子又非同寻常鸟雀。能像麻雀,寄居在别人的低檐;能像黄莺,安窝在不蔽风雨的枝头;能像水鸟,蜷缩在肮脏潮湿的滩涂;或者干脆像蝙蝠,倒挂在墙缝和窗钩。在安居问题上,燕子是鸟类中的贵族。
燕子若非大家闺秀,至少也小家碧玉。无王谢殿堂,无雕梁画栋,但不可无陋室寒舍。不是燕子娇气,而是燕子该有这样的享用。燕子迢迢千里,给人带来盎然春意;燕子终日劳碌,替庄稼捕捉数不清的害虫;燕子还能跳一身绝美的舞蹈,唱一口悦耳的妙曲。
这一对燕子历经怎样的流浪寻觅,终于发现这一过道,欣然趋之,可钢筋水泥的梁柱下,已然没有筑巢的凭借。可聪明的燕子忽然发现有一处灯盏,破损处,恰好可做支点,但有晃眼的灯亮是不行的。许是天意,那盏灯不亮了,这便给了燕子可趁之机。正好不远处有河,河边有泥,泥上有草,这又给燕子以极大的便利。
有了栖身之所,有了繁衍之窝,这对燕子在城里落户了。我不知道它们每天的生活是否依然艰辛,日子是否依然拮据。但我愿意把它们想象成新婚燕尔,想象成相濡以沫,想象成举案齐眉。实在不行,就想象成在城里打拼吧。
记得诗经里称燕子为玄鸟,玄者何义,我没深究,但愿是玄思之玄。一对燕子,在小区公共过道里寄居生存,若能让每一颗路过的心灵玄思,这一对燕子也算活得成功,活得幸运,活得生有所值了。
潘志远,男,1963年生,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文苑》《青春美文》《作家村》《辽河》《作文新天地》等,收入《行走宣城》《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中国人文地理散文精选集》,获行走天下全国美文大赛三等奖,出版《鸟鸣是一种修辞》《心灵的风景》《槐花正和衣而眠》。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中国好散文诗主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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