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父母爱情
徐光惠:生于1968年,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大足区作协会员,爱好文学,在《散文选刊》、《散文世界》、《四川散文》、《工人日报》、《杂文报》、《重庆日报》、《重庆晚报》、《四川政协报》、《作家视野报》、《中国人口报》、《中国电视报》、《中国石油报》、《中国审计报》、《中国安全生产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
在我幼年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之间似乎并不存在爱情。
在那个极度贫瘠的岁月,几乎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只要双方父母同意把大喜日子一定,有的连面都没见过的两个人就成亲了。父亲和母亲也不例外,是经过一个亲戚介绍认识而结合的。
父亲八岁时爷爷就患病因无钱医治去世了,奶奶无力抚养几个年幼的孩子,靠亲戚接济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活命,父亲十二岁那年就到一家棺材铺当学徒,每天起早贪黑,稍有不满就会招来老板的打骂。这样的日子熬到父亲十六岁,终于结束学徒生涯参加了养护段工作。年轻时的父亲身材高大,生得浓眉大眼。母亲身子瘦弱,梳着两条粗黑的长辫。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母亲上了高小就辍学了,帮着做农活、照顾弟妹。
经亲戚介绍,父亲和母亲相亲认识,父亲不善言谈,和母亲没有过多的交流。父亲穷得叮当响,每月只有微薄的工资。也许正是看中父亲的憨厚老实,外公外婆做主许下了这门亲事。
父母结婚时,只有两间破旧的小平房,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两个旧木箱子。外公外婆到镇上订做了两床大红被子,作为母亲的陪嫁。母亲那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确良衬衣,算是父亲送给母亲最珍贵的定情信物。
一年后,大哥出生了,母亲早早断了奶,把大哥送到外婆家,出去打零工以贴补家用。随后,母亲又相继生下了我们四姐妹,日子更加困苦。父亲的工资不够养活一大家人的生活,下班后又到工地上拉煤渣、锤石头,天黑了才回家。
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和母亲呆在一起最多的时候是晚上。很少看见他们坐下来有说有笑,他们说得最多的话题是:“家里没多少米了,屋顶又漏雨了,孩子们的学费还没凑够,得去想法借点儿……”
父母整天为生活奔波、忙碌着。母亲性子急爱唠叨,但他们却很少吵架,因为父亲总是让着母亲,不和她计较。每次都默默听完母亲唠叨,然后不紧不慢地笑着问:“说完了?口渴不?我去给你倒杯水。”母亲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等她发完牢骚,见父亲不与她理论,心里的气也就全消了。
我一直认为,父母之间是没有爱情的,他们只是在一起共同生活,日子平淡无味。
一天晚上,父亲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整夜睡不着觉。我睡在父母隔壁房间,依稀听到母亲悉悉索索起床给父亲端水、拿药。“孩子爸,身子要紧啊,不要太拼命了!”这是母亲的声音。父亲说:“我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死不了人的。”
“看你痛得都睡不着觉,我心里不安哪!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哪?”母亲说完小声地啜泣起来。“你哭啥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了你为了孩子们,我也得撑下去啊!”父亲安慰着母亲。我躲在被窝里,听着父母的对话,心里一阵感动,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父亲头痛的毛病始终不能治断根,时不时地就会发作。母亲打听到治头痛的一种偏方,一个人去山上挖草药。由于山高路陡,母亲不小心滑下山坡,手臂被荆条划出一道道血印。回家后,父亲无意间看见母亲受伤的手臂,抓住母亲的手臂紧张地问:“孩子妈,你手怎么了?”“哎哟!快放手,没啥大不了的,就是被荆条划了一下。”可能父亲用力过猛,母亲痛得叫了起来。
父亲赶紧松开手,二话没说便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见他买了碘酒、棉签回来,为母亲的手臂擦碘酒消毒,心疼地说:“很痛吧?你忍着点儿啊!谁让你上山去的?以后别再去了。”
“我听人说那草药能治头痛病,就去挖回来给你熬药吃吃看,哪晓得我这样不中用。”母亲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满脸幸福的模样。接连几天,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不让母亲做家务,以免手臂碰到水感染,坚持每天给母亲擦碘酒。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母亲的手臂很快痊愈。
伤好后,母亲趁父亲不在家,又偷偷跑到山上去挖草药。父亲喝了一段时间的草药,头痛病虽未根除,但也缓解了许多。在母亲眼里,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累倒。而在父亲心里,母亲则是他的精神支柱,要是母亲倒下了,这个家也就坍塌了。
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陆续长大成了家,老家只剩下父母相依为命。我女儿出生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保姆,便请母亲进城帮我带孩子。我去接母亲那天,父亲坚持要送我们到车站。一路上,母亲不时叮嘱着父亲:“孩子爸,天凉了要多穿点衣服、每天记得按时吃药、有啥事就打电话……”父亲点着头应允:“别担心我,你放心去吧!”车子开动的一刹那,我看见父亲眼里有泪光闪动。
母亲到我家后,我发觉她会时不时地走神,嘴里喃喃自语:“你爸手脚笨,不知道一个人在家过得咋样?”“你爸做事马虎,不会照顾自己,不知他记得按时吃药没有?”
打我记事起,父母从来没有分开过这样久。我突然才明白,母亲心里放不下父亲,父亲也同样惦记着母亲。我不由心存愧疚,觉得自己不能把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父母拆散。半年后,保姆来我家接替了母亲,母亲重新回到老家父亲的身边。
父母一生节俭,为了几个儿女付出了他们的全部。父亲五十岁那年,母亲特地托人从外地买了两斤上海毛线,为父亲织了一件毛衣外套。父亲知道后责怪母亲:“箱子里不是还有毛衣吗?怎么又乱花钱?你给自己织一件吧!”母亲说:“我的还能穿,你那两件不是又破又旧了吗?”这件毛衣是父亲寥寥无几的衣物中,算是最“奢侈”的一件了。
由于常年的劳累和节俭,父亲积劳成疾。在一次外出中不小心摔倒,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送往医院抢救,父亲却再也没有醒过来,走的时候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父亲去世时只有六十七岁,过早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一连几天,母亲守在父亲的棺木前一步也不愿离开,不吃不喝,老泪纵横。 “孩子爸,你为啥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走了啊?丢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活啊?你为啥如此狠心哪?”父亲一句遗言也没留下,这让母亲难以释怀。她悲痛欲绝,不顾一切地嘶喊着,一遍一遍重复着,数落着父亲。那声音凄楚悲凉,母亲的嗓子都喊嘶哑了。
母亲一向坚强,我从没见她轻易掉过泪,这是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我感到一阵阵锥心的痛。眼前的母亲那么孤单那么无助,神情恍惚,一下变得苍老了许多,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生离死别……
父母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四十多年,他们从青年、中年携手相伴走到老年,患难与共、互相扶持、平淡相守。无论日子多么艰难,遭遇多大的痛苦,都不会为了自己舍弃对方,总是默默为彼此付出,这是一种最真实、最质朴的爱,这份爱不因岁月流逝而改变,这份爱恬淡芬芳,温暖恒久。
快捷阅读,点击标题即可
本月《就读这篇》回顾
原鄉書院名家专辑快捷阅读
回复作家名字即可
毕飞宇|陈忠实|迟子建|格非|贾平凹|老舍|李佩甫|刘庆邦|沈从文|苏童|铁凝|莫言|汪曾祺|王小波|王安忆|余华|严歌苓|史铁生|张爱玲|张承志|
村上春树|川端康成|马尔克斯|卡佛|福克纳|卡夫卡︱
国外名家作品合集,回复“合集”,便可快捷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