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文:犹忆当年麦香时

犹忆当年麦香时

作者:许仲文

沉甸甸的麦穗,清淡淡的幽香,是父辈满眼的欣喜,是农民弯弯的腰背,是一年到头的希望。
——题记
“六月忙,绣房姑娘请下房。”这是母亲经常念叨的话,也是我记忆中的农忙景象。还记得农业合作社时期,每逢农忙季节,男女老少齐上阵,整个山村就沸腾起来了。大人们上地割麦,我们早上起来脸都不洗洗就给犁地的父亲送干粮,然后偷偷跑上山看“铁牛”耕地,当时乡拖拉机站有几台专门耕地的拖拉机,全乡轮流耕作。看着带铁链的庞然大物,气喘吁吁地从前梁爬到后梁,车尾带着十几片铧,一下子就犁一大片,看着翻滚的土浪,嗅着淡淡的泥香,满含惊奇与羡慕,还有些微的嫉妒。因为听说拖拉机师傅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吃香,得好吃好喝供着,我们一看见拖拉机就唱着喊着,“不吃羊,拖拉机不上梁;不喝酒,拖拉机不会走”。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了能够开上拖拉机。
麦地里,人们挥舞着银镰尽情地割麦,收割的麦子束成小捆整齐的排列着,眼看要吃到新麦面,大家兴致很高,不时传来阵阵山歌,混着一句荤话,嬉闹声一片,直到队长吆喝一声,才安静下来。我们小孩子则欢天喜地地在地里捉蝈蝈,偷偷拣麦穗,衣兜里装满后就跑回家藏好再去拣,一连好几趟。到了晚上,母亲就连同她偷的麦穗一起搓簸干净,积攒多了就在石窝里砸碎箩成面,烙成新麦馍,虽然吃
起来有石沫的味道,但对于好久没见过白面的我们,简直赛过山珍海味。
每年农历七月十二左右,忙碌了一月的人们会迎来一年一度的“大盛会”——“摞大摞子”,这是一年中最辛苦、最重大的事情。到了这天,生产队上会给每家每户分些白面,年成好时还会杀猪宰羊,这一天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人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因为这天按全家背田的重量来计算双工分,所以能背动的都下地了。村里的几个壮汉,成了人们羡慕的对象,也是他们炫耀自己的机会。背田不能仅靠蛮力,“束田背”相当重要,有的人束不好,会正好抵在腰间只有弓腰前行,还有的向一边偏垂,甚至有的麦捆还会遗漏在路上。“好把手”束的田下小上大,呈“蝴蝶”状,束的田多还不太吃力,最上面还专门捎两捆或四捆麦充当“触角”,小跑起来上下扇动,据说能够省力。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山顶下来时根本看不清是谁,个子小点的只能看见田背在移动,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最得意的就要数“摞子匠”了,先用和( huò)田(一种杂粮作物,用青稞和小豌豆混合种收)捆成的小塔状的“束子”充当摞子底,上面用麦子由大到小一圈一圈直至封顶,成为“大蘑菇”或“宝塔”状。摞子越高,需要的人越多,最后要搭三层架伺候匠人,下面的挑捆,中间的接送,最上面的传递。下面的喊“哎—嗨—吆”,中间的会说“上来了或没上来!”顶层的也就应一声。他们配合默契,一气呵成,力度均衡,准确到位。就算有失误,下面的也会注意到,不至于砸到头顶。我们小孩也不会闲着,跟上大人去拣麦穗,这一天大多没人管,我们比平时拣的要多,
当然有些是偷的。还记得小学刚毕业的那年,当队长的堂哥让我们去给队里拣麦穗,说可以记工分,我也曾因挣过五分工而引以为豪,第二年就包产到户了,也就没机会挣工分了。
刚包产到户时,两位哥哥相继另家,父母年迈,每年麦黄时间,我和五姐四五点就得起床上地割麦,中午回家还要背一背田,太阳烤的沙子滚烫,田背热得像要着火似的,汗水像雨点似的往下淌,让人真正感受到“粒粒皆辛苦”的滋味。中午吃罢饭顾不上休息又得上地,直到天黑时才又背着田慢悠悠地回家,还要把场里的麦子摞好才能休息。因麦子产量低,大面积种植蚕豆、和田等杂粮,由于和田束子一背上场大多变形,经不得风雨的浸湿,所以几户人家就自发的联合起来摞大摞子。我最怕的就是摞大摞子,我们亲近的七八户组合在一起,按时间顺序排好,一户一户轮流背田摞,连续七八天除非下雨不得休息,庄稼面积大的,半夜就得起来,直到背完摞好才能休息。我视力不好,又最怕走夜路,摔跤司空见惯,有一次不小心脚步踩空掉到田埂下面,翻起来时田背已经松散,只得重新束理,这时其他人都走了,我一个在后面心惊胆寒,风嗖嗖吹,麦子唰唰响,只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联想到杂七杂八的鬼故事,没命的背上跑,到场上时忍不住哭了,一度成为笑谈。还有一次,给忠林家背小碗豆,刚从地里出来就赶上瓢泼大雨,路窄且滑,摔了好几跤,看到其他人光着脚丫子走,我试了试更滑了,跟上人家走截路,结果走到悬崖边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只好把田背从崖上滚下来,自己慢慢挪下来,哭着捡起剩余的田背,连泥带水背到场上,直到好多年后还是笑料。此后,我索性不再
种和田,只种麦子,我和五姐就慢慢往来背,几个姐姐、姐夫也常来帮忙,全部背到场上请人摞成大摞子等冬季打碾。那时的人们虽苦虽累,但望着麦场上大大小小的麦摞,脸上洋溢着幸福。谁家的麦摞大,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又是一年芳草萋,适逢三伏麦香时。远离城市的钢筋水泥,去故乡寻觅盛夏的清凉,重温久违的旧梦,欣赏满山遍野的金黄。进入村口,下了班车,我迫不及待地放下行李爬上山顶去寻觅往昔的记忆,只见连片香菇大棚整齐化一,熠熠生辉;太阳能发电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自来水管道正在抓紧铺设,美丽山村正在步入新型农业步伐。放眼望去,本应满目金黄的季节却青翠欲流、绿波荡漾,偶尔一两块麦田像镶嵌的金毯,收割完的麦摞就像孤单的稻草人。一问老乡才知,这几年青壮年劳力都外出打工,家里留的是老弱病残,种麦费力费时效益低,根本不划算。山顶的田地大多荒芜,好耕作的田地都种上了中药材、马铃薯等经济作物。望着葱郁的夏色,我不禁玩味着老乡刚刚说的话:“土地是农民的根本啊,当了一辈子农民,看着撂荒的土地心酸呀!不种庄稼啥都靠买,还算农民吗?”
作者简介

许仲文,1968年12月出生于甘肃陇西,小学教师。中原诗词学会会员,陇西嘤鸣诗社会员,乡土情缘文学艺术会会员,一直喜欢文学创作,有数篇散文、通讯报道发表于《定西日报》《黄土地》等报刊杂志,并有多篇诗歌、散文、小说、短剧等作品见诸于飞天文艺微刊、原乡书院、中国诗歌网、北方诗歌、陇西资讯等网络平台,在其他各类征文大赛中多次获奖,其中,在全国“我与汉语拼音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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