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教授吴国盛是如何反科学的?

昨天我在头条动态中写了一句话,我说:吴国盛、田松、刘华杰,很久之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大反科学三人组”。有一位朋友看见了有点疑惑,他在群里面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巧群里面在讨论吴国盛批评《三体》的事情。据悉,清华教授吴国盛对《三体》的评价引发了争议:他称《三体》受追捧让他大跌眼镜,并且认为科幻在所有文学题材中属于贫乏的存在,它只是便利地使用了一些科学元素,但真正打动人们的还是故事中的人性。

那么,吴国盛所谓的人性是什么呢?其实,我对吴国盛认识多年,对他的思想脉络是非常了解的。基本上可以归纳为这样几点:1,敬畏大自然,所以科学应该“循规蹈矩”;2,主张回归田园,排斥工业化;3,希腊的理性科学思想演化不出科学,基督教才是科学的母体,没有基督教就不足以诞生现代科学;4,科学越发展,人的价值越丧失,而不是解放人类。

吴国盛

所以,吴国盛所谓的“人性”就是围绕以上几点展开的。而由于刘慈欣的作品中没有他喜欢的元素——神学尊崇、“人性”拯救宇宙——所以不受其待见也很正常。何止是不受待见,刘慈欣的《三体》中透露出的那个冷峻、残酷、充满了生存竞争的世界,必然让吴国盛这些所谓的人文知识分子心里不舒坦了。吴国盛号称是研究科学史的,但其研究了一辈子,目的就是为了证明宗教在科学史发展中的至高无上的重要性。他的“学术范”很高,文章遣词用句写得眼花缭乱,但归根到底和田松这些人殊途同归,即贬低科学的重要性,要让科学尊崇宗教,或者至少要接受哲学的领导。否认的话,就是“科学主义”“科学霸权”。他认为这样的科学即是“不敬畏大自然”,必然最终导致人丧失自我存在价值。可以说,吴国盛是一个比田松要隐蔽一些,对科学持有偏见,具有反科学思想的传统人文主义者。

对于吴国盛批评《三体》没有“人性”,申鹏就此在前天发表了一篇文章,写道:

吴国盛这群人思想成型于80年代,那个年代的某些东西,早已在他们脑海里根深蒂固,你去读他的所谓“科技史”著作,其实就是西方中心论的“科技史”,在他看来,西方是从思想到文化......方方面面都甩开我们一个银河系的......吴国盛或许只看到了《三体》中的“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以为这便是“没有人性”,实际上他丝毫没看出作为弱势一方人类的坚持、奋斗、博弈、牺牲,那种悲壮的美,这也是“人性”,这才是真正“给岁月以文明” 。吴国盛是个标准的“反思派”,认为文艺作品最大的作用就是“反思”,他说:“西方科幻文学以科幻、预言的方式,揭示科学可能产生的恶劣后果,而中国科幻文学缺乏此类反思,基本上是对科学满怀热情地讴歌”,“以《三体》为代表,它是有一点反思的,但是反思得不够。”刘慈欣听到这段话,怕不是要笑死,《三体》确实是在“反思”,只不过不是反思“科学可能产生的恶劣后果”;而是反思“科学不够先进,人类不够强大带来的恶劣后果……”。

申鹏把吴国盛这个人真是一眼就看穿了。吴国盛之所以厌恶刘慈欣创作的《三体》,本质上还是因为其作品没有反思“科学可能产生的恶劣后果”,反而去反思“科学不够强大造成的后果”,刘慈欣表达的这种追求科学进步的紧迫感,让吴国盛感到科学的地位被抬得“太高了”。

吴国盛反思所谓“科学可能产生的恶劣后果”,就是他和田松这些人一辈子所从事的人生事业。田松比吴国盛说话更加露骨,他甚至在课堂上公开的暗示学生捣毁实验室。早在2015年1月18日,田松就表示:“我们要警惕科学,警惕科学家。我们要剥夺科学家的话语权。”田松认为,“科学和技术正是资本当下庞大的帮凶”。田松为什么这样仇恨科学呢?我的朋友科幻作家郑军对他的评价一针见血:吴、田这些人都是食物权利运动的信徒,希望大家都回归到小农经济,自己种自己吃,基本上不交易。而在现代社会,农产品都是要卖给城市的,那么当地的养分就流失到其他地方去,然后这些养分就要靠化肥来补充,所以就变成了一种由工业来支撑的农业。没有工业化,就没有现代农业。所以田松他们公开反对现代农业,因为他们认为现代农业的发展必须依赖工业和科学技术,最终由科学家说了算。他们据此认为,既然社会是依赖科学技术和科学家的,那么个人的自由就会被科学技术压制。加上近代以来科学对某些旧传统思想的漠视,这种态度也让他们不满意。他们的信仰,就是未来世界由他们这样的人文知识分子主宰和支配,包括科学也要服从其领导。所以最好是让社会退到小农社会,小农社会的社会环境不需要工业化和科学技术,那里边的人由于无需依靠科学知识,自己种地就能活一辈子,所以才能是大写的人。

田松

对于田松“警惕科学,警惕科学家”的言论被知识界批评,吴国盛对之进行了辩解和维护。吴国盛在《爱因斯坦是反科学主义者》一文中这样说道:“警惕科学家这个问题实际针对的是现代科学,因为现代科学不单纯像古典科学那样纯粹追求真理,它有功利目的,科学家自身也有利益诉求,特别是现代科学不是不花钱的科学,有的时候常常要花纳税人的钱。现代科学也不是没有物质后果的科学。产生什么后果呢?即对有些人有利,对有些人不利。科学家是利益相关方......所以反科学主义的问题跟所谓伦理问题是关联在一起的。”在吴国盛来看,科学家就是和商人一样的利益群体,既然是利益群体,当然要被警惕。他认为,科学家很容易会出于利益的考量作出“恶”的事情来。自然,给科学和科学家套上枷锁,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现代社会,科学体系在判断知识方面具有超然的地位,这确实很让吴国盛、田松这些人不愉快。为了否认科学的这种超然地位,吴国盛和田松就经常大谈“科学主义”,认为“科学主义”代表了霸权,不是一个好东西。吴国盛在其个人公众号中忿忿不平的写道:一种畸形的科学意识形态却如此占据上风?如何走出科学主义的阴影?为了“打破科学主义”,吴国盛还撰文说,我要“从哲学的角度反思科学”,他对“在当下中国,科学家和反思科学的往往不是同一帮人”感到不满,于是他说:“在中国没有教会,文学艺术家也多是科盲,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批评,哲学家也很少批评,因而没有这种制约的传统。一直以来,我们基本上都是大一统传统,所以发展科学就没有边界、没有限制。在西方很谨慎的地方,中国人的步子迈的都很大。”在他看来,科学的步子迈的实在太大,这是不能让人放心的,所以必须有制衡科学发展的事物出来,对科学研究予以“划定禁区”。所以吴国盛在另外一篇旗帜鲜明的反对克隆技术的文章中写道:“人类克隆技术是伦理上不可接受的。”他还在《敬畏生命——关于科学有禁区的思考》一文中阐述说,近代科学之后,生命的神秘性消失了。在科学家眼中,生命是非常透明的东西,不过是各种各样物质的某种组合。这种对生命的看法是导致基因工程实施的基本前提,也就是说,生命中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们有权利对它进行重新组合、重新组装。但如果没有一种对生命独特地承认,我们科学知识本身的可靠性也就成问题。对“敬畏生命”的丧失,会导致科学技术对他人实施不合理的手段。在吴国盛看来,基因工程由于改变了生命形态,并非是自然界进化,就是“不敬畏生命”,这是让他无法释怀的。于是他还臆想着科学家们在“无限制的使用基因工程技术”,于是“导致了不可逆转的后果”。“人为制造的东西,由于没有天敌”就会“生态失衡”。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如何给科学研究划定禁区呢?吴国盛撰文指出,要“为科学注入人文因素”。他在这里首先就歪曲了科学的内涵,造谣科学是没有人文思想的。但实质上科学是最彰显人文精神的。科学不是一种企图占据和消灭人文学科的霸权主义驱动力,而是为人文学科的知识工具提供更加丰富和多样化的可能。

Steven Pinker在《Science Is Not Your Enemy》中阐述道:虽然科学事实本身不能决定价值观,但它们却能对价值观进行约束。科学剥开了教会在客观事实上的权威外衣,质疑宗教在道德上的可信性。科学对复仇之神和神秘力量的理论进行反驳,阻止了活人献祭、猎杀女巫、信仰疗法、神判法、和迫害异端的实施。科学的事实,展示了宇宙法则的无目的性,迫使我们要为我们自己、我们的种族、和我们的星球负责。基于同样的原因,科学腰斩了所有基于神秘力量、使命感、宿命论、辩证法、阶级斗争、或救世主时代的道德和政治体系。

当科学事实联合了那些无懈可击的信念——即我们都关注自身幸福、我们是紧密相联的社会动物、我们可以商讨行为准则,就对人类行成自洽的道德产生了正面的影响,也就是,坚持最大程度地使人类和芸芸众生更加繁荣昌盛的原则。这种与科学的世界观密不可分的人文主义,正在成为现代民主国家、国际组织、宗教信仰自由等事实上的道德规范,这也是我们将要完成而尚未完成的道德使命。

吴国盛所谓的“人文”是什么呢?联系到他这些年曾出版的著作,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所指之“人文”,就是科学必须接受宗教思想的指引。宗教里面提倡的是对超自然上帝的敬畏,认为人类不能也没有资格改造生命,这种思想必须灌输到科学家们的头脑中去。于是,“敬畏生命”就等同于“禁止改造”,科学发展必须得到约束。如果科学研究没有被划定禁区呢?吴国盛在《为科学注入人文因素》中,以一种痛惜的语气说:“当时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科学与人性是一致的。很显然,我是转变得比较厉害的。”显而易见,吴国盛认为科学已经是与人性是相反的“恶”:“整个现代科学的悲剧就在于它丧失了最原初的意义的源泉,以至不知道很多东西意味着什么。比如,对生命的任何残害在今天都是可以想象的了,因为它不过是显微镜下无生命的僵死的片段、数学的组合。”

吴国盛还举例声称,科学带来了人类的自大,是对个人感受的侵犯。他认为,科学导致人类只相信力量和扩张,只有榨取掠夺,不敬畏自然。他说,“哥白尼革命的最大的摧毁是,你看见的运动不见得是运动。比如,太阳东出西落是我们的基本人生经验,但现在被说成是一种错觉。哥白尼革命的后果就在于开始贬低感觉世界,贬低的同时,抬出一个所谓科学理性的世界,这个世界开始主宰我们的本质世界,这种主宰的一系列逻辑后果是,地球是没有生命力的,因此我们可以把它的能量都榨取光了,把废物都扔在这儿,只要我们掌握足够能量,太阳系我们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哥白尼等自然科学家对吴国盛这样的人在精神上的摧毁确实是很大的。所以他在文章中使用了“贬低感觉世界”“所谓科学理性的世界”这些明显带有不满、不屑情绪的短句。在他那里,“科学理性”给世界带来的是不确定的恐慌,她摧毁的是旧文人的骄傲,因为他们从此的行为准则都要接受科学的一番审视,“这不科学”一类的评判话语会让他们感到被侵犯了自尊,认为科学本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于是,吴国盛重点强调说:科学精神不一定是好的东西。

而在吴国盛的《百年科学回顾与哲学反思》一文中,更是把他的思想表露得淋漓尽致。他指出,科学伤害的是人性。而“当科学提供的完全是一个必然性的、完全确定的世界,那么,种种意义的世界和价值的世界就没有余地了。既然科学抛却了人性,抛却了人的自由和伦理,以及对生命的尊重,意义又将何在?”所以,他说:“科学终有一天,将让人的意义与价值不存。”

事实上,这是吴国盛个人对科学的偏见和误解。

科学既没有给出过一个“必然性的、完全确定的世界”,也从来没有否认过“种种意义的世界和价值的世界”。科学是一种伟大的人文精神,实事求是便是这种人文精神的本色。科学恰恰要反对的就是“必然、确定”,因为她尊重和崇拜人的主观能动性,提倡的是不断突破,即无穷无尽的发明创造,这些发明创造解放了人类的身体,也拓展了人的思想境界,让人具有更好、更高尚的精神追求。

科学的核心是方法体系,即在千万个追求知识的各路方法中寻找出最可靠的一种,让人们获得的知识是最靠谱的。科学从来不强迫别人接受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说自己“永远正确”,而是“摆事实、讲道理”,让你懂得“货比三家”,如果不选择科学就会吃亏。

科学也不会对有价值的传统文化指手画脚。恰恰相反,即使是最具有科学精神的人,也可以与传统人文思想和谐共存。比如,很多科学家就祭祖,也烧纸钱。他们也爱进寺庙参观游赏,逢年过节也互说“恭喜发财”,他们也吟诗赏月、翩翩起舞,很多大发明家、大科学家自己就是积极和高水准的文艺爱好者,甚至是第一流的小说家。

科学更不会否认人生和世界的意义。薛定谔就认为,没有人,宇宙就只是一个波函数,是冷冰冰的;有了人,才有这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才有了温暖的万象世界。科学家们指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千方百计让生命基因存在、延续、传播下去,一切社会行为要符合生命延续的进化方向。而相应的,要建立起“人本主义”为核心的文明,才能实现这样的目标。

可以说,科学与“人本主义”是一脉相承、融合贯通的,她仅仅反对的是“神本主义”,即把超自然的意志强加到人们头上,进而束缚人的自由和劳动生产力。

赵南元

吴国盛教授对科学的理解如此离谱,也怪不得同为清华大学教授的赵南元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点名吴国盛:吴教授作为中国反科学的旗手早已名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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