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跨界小任性：35万拍下一只民国盘，开心就好
2018年4月3日，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一件清康熙御制粉红地珐琅彩开光花卉碗正在上拍，我也在现场观战，结果该碗以2.39亿港币高价成交，市场再次验证了珐琅彩瓷器的魅力。我也曾在拍卖市场收藏了一件珐琅彩瓷器，收藏过程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珐琅彩瓷器又称瓷胎画珐琅彩瓷器，它是中国陶瓷史上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集中西风韵于一身，画尽了皇家身份的高贵与荣华。
清康熙御制粉红地珐琅彩开光花卉碗
瓷胎画珐琅彩瓷器可以说秉承了历史上中国陶瓷发展以来的各种优点，从拉胚、成型、画工、用料、施釉、色彩、烧制的技术上几乎是最精湛的。这些器物可以代表当时最高的艺术水平，最高的工艺水准。
清乾隆 御制珐琅彩虞美人题诗碗
2017年的11月份，上海匡时拍卖公司新成立并举行首场拍卖会，九哥早早就邀我去捧场。
九哥是谁？九哥是古董瓷器收藏的大行家，真名叫韦九谷，脸白，身修，话音带着江南人的温婉，可算古董收藏圈的俊男了。他从业经验丰富，我一直尊称他“九哥”。
九哥在拍场上常见，有时一个地方同时有几家拍卖会预展，经常在这家刚道别，在另一家又碰上了，每每此时，九哥就会摇头叹息说：“你又不是做古董买卖的，比我们还勤奋，我们行家还哪里有饭吃啊！”说得好像我真抢了他饭碗似的，不过我知道他是开玩笑。
早在2017年5月下旬，华艺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举办春季拍卖会，在敲槌拍卖的前一天晚上，华艺拍卖举办“2017春拍欢迎晚宴”，邀请重要客户出席。华艺拍卖董事长李秋波亲自发来邀请函请我参加，我欣然赴宴。晚宴开席前，华艺拍卖拿了十多幅大艺博获奖作品进行慈善拍卖，晚宴上各人踊跃举牌。
韦九谷和冯玮瑜在华艺拍卖“2017春拍欢迎晚宴”
九哥跟我坐在同一席，我们都有举牌。有一幅当代青年画家的画作，我又举牌了，他看见我举，也跟着举，最终让他竞得了。大家拍手称好，我一边拍手，一边心里嘀咕：他不是做古董生意的吗？怎么对当代书画感兴趣了？
送单小姐拿成交确认书过来签名确认，九哥爽快签名，也不等宴会结束，马上出去刷卡付清价款。他结算回来后把单子递给我，笑着说：“这件拍品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韦九谷送给冯玮瑜的当代画作
啊！我大吃一惊，我们虽然早已认识，却并没有深交，今晚才第一次凑在一席吃饭，没想到九哥那么积极抢着跟我竞拍，原来拍下来作为送我礼物。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一拍一送，乃见交情。
九哥送我这份礼物，手法漂亮，令我既意外又感动。
转眼到了年中，忽然听说九哥入职到上海匡时拍卖公司了。九哥是国内知名的行家，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为啥还要去当朝九晚五、营营役役的上班一族呢？
这消息很快被证实，我在北京秋拍季里遇见九哥，他亲口告诉我此事，并叮嘱我：“我的首拍你一定要来呀。”那还用说！九哥入职匡时的第一场拍卖，首次亮相，我当然是不辞千里，赶去上海捧场了，我是讲道义的人。
2017年11月3日，新成立的上海匡时拍卖公司举办第一场拍卖会，我如约赶到上海。在预展场里，见到了九哥，他风采依旧，但本来清癯的他人更颀瘦了，做拍卖真不容易啊！我心里有万分的感慨，心想怎么也要买件拍品，以实际行动来支持九哥。
事前看图录，有几件东西是心仪的，可到预展现场一上手，感觉不甚了了。我两手一摊，对陪着我看预展的九哥遗憾地说：“没看上啊。”九哥马上说：“没关系的，能来就好，不是非要买东西不可。”
话说得真让人暖心，可九哥的话说得越漂亮，我心里越发觉得不买件拍品对不起九哥。再转转看看吧。
转了一圈，忽见到一件刚才没有留意的、标注为民国的珐琅彩瓷盘在一众拍品中清丽脱俗，就上手来看，甫一上手，惊觉瓷盘胎质是如此的轻薄透澈，吹弹可破，细细看去，竟影影绰绰可见背后的手影。
民国珐琅彩瓷盘薄削透澈，在自然光下可看到背面纹饰
刚才只留意明清御瓷，漏过了这一件。这件拍品放在另一角展柜的最偏处，让人很容易忽略。上手却宛若佳人，这不就是珐琅彩吗？
盘中以珐琅彩精心绘画有牡丹、玫瑰、青竹、兰草、洞石和两只白鸽，内蕴柔和，而白釉莹润，更衬出牡丹的艳丽、青竹的翠绿。红花绿叶，青翠欲滴，色彩明艳，具有层次感，变化丰富，却又通透干净，江南杏花春雨般温存婉致，透着春天特有的生机勃勃，细腻耐看，撼动人心，顿觉别开生面，有耳目一新之感。
民国珐琅彩瓷盘
瓷胎画珐琅彩瓷器所展示视觉效果的与传统彩瓷完全不同，虽是民国所作，比康雍之作固有不及，但这只盘又远胜于当代新仿工艺。
我问九哥：“此盘来源怎样？”
九哥答：“日本大藏家田路周一的旧藏，有旧著录的，是我收的货。”
日本收藏家田路周一
“东西相当不错，怎么那么便宜？才2万。”我有点狐疑。
九哥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面子大嘛。”
“假货吧？”
“货真价实的珐琅彩，不过是民国的。”
“那我就拍这个，反正才2万。”
九哥一听就笑弯了腰：“你不晓得民国瓷的行情吧，我看没有二三十万，恐怕拿不到。”
“那你标价2万干嘛？不是逗人开心吗？”
“委托人给我的底价真的是才2万呀。”
“20万的东西人家2万给你上拍，万一就2万敲了，他不就亏大了。”
“人家对我有信心嘛。”九哥拍拍胸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哪有胸肌啊！衣服就像挂在衣架晃荡着，做拍卖真减肥啊。
此盘底是以蓝料彩“雍正年制”四字双行宋錾体印章式款，款外围以双方框，框线外粗内细，极其规整，很像是用刻好的图章印上去的。
民国珐琅彩瓷盘（局部）
雍正珐琅彩瓷器在图案装饰方面，一改康熙珐琅彩只绘花卉，有花无鸟的单调局面，大量出现描绘院画风格的花鸟、花卉、竹石、山水等图案，画面空白处题以书法极精、内容文雅的相应诗句，而且诗文的引首都有一方朱文闲章，句末则有或两方皆朱文、或上为白文下为朱文的闲章。雍正珐琅彩瓷器真正成为制瓷工艺与诗、书、画、印相结合的艺术珍品。
民国珐琅彩瓷盘（局部）
此盘为民国仿雍正瓷胎画珐琅彩器，一对白鸽一前一后花丛间踱步，状甚闲适，左上角以俊美娟秀的小楷墨彩书二行御题诗：“竹间香语清幽趣，月季长占四时春。”并画三枚红印章：金城、旭映、佳丽。这是雍正瓷胎画珐琅瓷器常用的印章。不过，此盘的三枚印章与盘底印款章，笔划比真品还要规整，太刻意的模仿，难免过犹不及。
“金城、旭映、佳丽”三枚印章
瓷器收藏圈分有几类，专收宋元高古瓷的老窑群体，有专收明清官窑瓷器群体，也有收藏民国瓷群体，甚至有专收建国后50年代至70年代瓷器的，圈内称“567”。各个群体自成圈子，也玩得不亦乐乎。
我是收藏民国瓷的圈外人，看见此盘青翠嫩绿，春光扑面，清气迎人，如斯美妙，没想那么多一脚就跨过界去，抱着游戏的心态，试着参与，能否竞得已无关重要。
可能2万元的起拍价真是太便宜了，是个大“漏”，引来一堆人争先恐后抢着去“堵漏”。
“大器——古代空间夜场”这个夜场刚刚开拍，第一件拍品就是这只民国珐琅彩盘，只见啪啪地满场举牌不断。见那么多人争，我就先看看热闹。叫价到了十五万后，已淘汰了一批，我才不慌不地加入竞价行列，当我举至20万时，已经没有人再跟我争了。
这时拍卖师本可以敲槌成交，可这家伙却像吃了猪油似腻着，拖延不敲槌，老是不停喊叫：“现在才20万，还有加价的吗？多么漂亮的珐琅彩啊，才20万呐，有加价的吗？还有加价的吗？……”真比路边摆摊拿着个喇叭喊“减价大销售”还努力。
有些拍卖师的收入是按成交额跟拍卖行计提佣金的，毕竟这是夜场的第一件拍品嘛，也许想来个开门红吧，这家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劳模，喊到嘴烂还不停地喊，结果还真让他喊出个新买家出手加价。
不知道是否来了个托儿？反正这新买家也忒努力，跟我一口一口地较劲，一下一下地慢慢地争到30万了，这到了我出价的极限，再高价我就让他了。拍卖师还在不停地嗷嗷叫。真气人！都没人应价了，还叫什么叫！
上海匡时拍卖现场
看拍卖师老扯着喉咙喊就是不敲槌，气得我挤出后排人群，走了。刚走出拍卖厅时，就听到拍卖师吁了一气，“啪”的槌声一响：“30万。谢谢你！” 哼，第一件拍品就这么努力，今晚拍卖肯定佣金不少了吧。
那个穿高跟鞋的送单小姐“嘚嘚嘚”地跑着追着到厅外，喘着气找我签下“成交确认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局”？就这样，我拿下了上海匡时拍卖成立后首场拍卖会的“大器——古代空间夜场”第一件拍品，算是为本次夜场拍卖开了个好头，自觉也对得住九哥。
瓷胎画珐琅彩瓷器名动天下，不是浪得虚名。除了2018年苏富比春拍这件2.39亿港币成交外，早在2013年翟建民先生就以7400万竞得一只清康熙御制胭脂红地珐琅彩莲花图碗外，中国嘉德15年秋拍一件珐琅彩小杯以2242万人民币成交，2016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一只珐琅彩胭脂红地梅竹纹小杯以4086万港币成交，竞得人正是九哥，我在现场看着九哥举牌竞得的。
冯玮瑜在预展上鉴赏雍正珐琅彩胭脂红地梅竹纹酒圆
左下：清雍正珐琅彩月季绿竹诗意小杯
在最顶尖的几种瓷器里，宋代的徽宗汝窑瓷器、明代的成化斗彩瓷器、清代的雍正瓷胎画珐琅彩瓷器，各擅胜场。
上：清雍正 珐琅彩赭墨梅竹图碗；下左：北宋汝窑天青釉洗；下右：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真品的雍正瓷胎画珐琅美得惊世骇俗，令人如痴如醉，成为每一个瓷器收藏者的魂牵梦萦，但它那高昂的价格，让许多人只敢有仰望的绮丽美梦。我曾亲自上手过几件珐琅彩瓷器，一亲芳泽。
清雍正 玫茵堂典藏珐琅彩粉彩「平安春信」图碗
这件民国仿品，固不及康雍真品，可也清丽脱俗，绝非庸姿俗粉。此盘以珐琅彩绘花鸟图案，鸟鸣清幽，灵动活泼，闲步于草地之上，牡丹灼灼盛放，雍容大方，翠竹修长，风姿挺拔，运用西方绘画技法，细腻精湛，百花吐艳，诸色俱备，构图疏密有致，雅致清新，格调高雅。
这只珐琅彩小盘，据匡时图录上说在日本收藏家田路周一著的《清代乃瓷器》有著录，也是田路周一的旧藏。
《清代乃瓷器》图版31，赫然就是这只小盘，著录说此盘是雍正时期的。
啊！雍正的？我一阵暗喜，心如撞鹿：如果真是雍正的，那就是一件雍正珐琅彩啊！苏富比和保利刚刚拍过雍正的珐琅彩瓷器，那都是数千万上亿的东西，难道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闭上眼睛，让激动的心平静一下，再冷静思考：此盘我上手多遍，应该不会看错，彩是珐琅彩，盘是民国盘。可田路周一说是雍正的，可能吗？
我打电话向曾留学日本的金立言博士了解田路周一和此盘的情况，金博士是日本庆应大学艺术史博士，曾任香港佳士得、中国嘉德瓷器部专家。
金立言到嘉德讲堂现场祝贺冯玮瑜讲座圆满成功
金博士回复我：“确实是民国的，此盘我很清楚，因为就是我从日本收回来的。”
“啊？”我吃了一惊：“是您送拍的？”
“不是，它是当年我还在嘉德工作时，代表嘉德在日本征集回来上拍的，是我经手的。”金博士说，“但不是从田路周一手上征集，他已去世二十多年了，其藏品早就散佚了。”
金博士稍后帮我查了嘉德拍卖的情况，原来是在中国嘉德2011年春季拍卖会“明清瓷器集珍”上拍过，编号为4171，成交价为人民币19.5万元。当时他还受托参加了电话竞拍，就举到前一口。
嘉德曾上拍民国珐琅彩盘
“这个盘子做工非常好，是民国精品。其实民国珐琅彩精品的工艺水平和艺术性非常高，可惜时下人们对民国珐琅彩认识还不深。以后有机会我们合作展览，让人们见识民国珐琅彩精品的成就。”
“好哇，一言为定。”
这只民国珐琅彩盘仿制精湛，布局章法取自中国国画，融诗、书、画、印为一体，以俊美娟秀的小楷诗句补白，这种明亮清新、淡雅滋润、美轮美奂的珐琅彩釉色给人一种清纯、自然的美感，体现了极高的美学与工艺水平。
真正的雍正珐琅彩盘，市场上要几千万以上，这只民国仿雍正，跟雍正真品的当然是没法比拟。物以稀为贵，仿得水平高还是有价值的。雍正御制瓷胎画珐琅当然是市场上仍有流传，那是“沉鱼落雁”般的美人，是属于别人的。民国的精品，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可以聊以自慰。
冯玮瑜藏民国珐琅彩盘
可能会有人问：“一只民国盘值不值35万元的价？”我是这样看的：第一，一件当代国大师的作品，前些年动辄百多万，虽然现在价格有所回落，仍然要数十万元，以画工而论，此盘描摹细腻生动，丝毫不输于当代国大师，现在能静下心来，画得如此精细者当不多见；第二，民国到现在也百年了，以工艺而论，此盘胎薄如纸，轻若无骨，吹弹可破，历经百年还保存得这样完好，难能可贵。第三，我是专门去捧九哥场的，碰到了一件画面清丽脱俗，画工极其细腻瓷胎画珐琅，即使价高了，就当小小任性吧。
说实在话，我对此盘的价格真不怎么介意。瓷器收藏界有分收藏高古瓷、明清瓷、民国瓷和“五六七”瓷的，我不是收藏民国瓷圈子里的人，这属于跨界了。自己喜欢，贵或不贵都没关系，我又不是拿来做买卖的。
2019年元旦刚过，金博士又来电话了：“今年佳趣雅集又举办大展，主题是日本山中商会或日本名家旧藏的精品，你那些来源于山中商会旧藏和其它日本名家旧藏的官窑器，希望能参展。另外，你那只田路周一旧藏的珐琅彩盘，也要参展呀。”
金博士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君子之约。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只民国珐琅彩瓷盘我送到佳趣雅集参展，还是张志大哥签收的。
佳趣雅集理事张志和冯玮瑜
好事多磨，可惜“东瀛遗珠——2019年度佳趣雅集专题展览”却因新冠疫情几经周折，还迟迟未能开展。现在连2021年春节已过了，期待早日亮相，携手江湖。
END
宫廷御瓷
柠檬黄釉杯
黄釉之色，是皇家专用釉色。柠檬黄釉杯，复刻自古代宫廷御瓷，它釉色娇美匀净，晶莹剔透，温润如明玉，是极简之美的最佳诠释。精致生活，不如从一只柠檬黄釉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