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传承】| 湛华 古丽: 灯影 .廖园的姨太太
上期链接：阿娜尔古丽作品：灯影，记忆中的鸽子
灯影
二、为廖园殉葬的女人
敬以此书献给我敬爱的养母养外祖母
祖父的死去，打断了父亲笙歌不灭的美梦，祖父是一个山东军阀身边的由标统摆升为某军军长。祖父的死是个谜，听说被人放了黑枪，死于暗杀，他的灵柩送回河北的时候，祖母哭得死去活来，让人打开棺椁，祖母看到祖父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边放着一杆枪，他的眉心被人一枪打破，额头上的伤口，如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色花朵。
祖母抚摸着祖父的脸颊，泪如泉涌，这个愿意与她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的男人，在她还不到50岁的时候，黯然谢幕。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祖母欲语泪先流的等待，化成一个死结，埋葬在离她心口最近的地方，她悠然明白，祖父的去世，也让自己的心死了，祖父是她前世的尘，今世的风，他们只为彼此而生。她将所有的恶气都推给廖园中的每一个人，是她们挥霍无度的生活，祖父是廖园所有人共同的财富，她们的奢靡与荒诞，让祖父招来报应，廖奶奶搀扶祖母的时候，祖母冷冷地长叹：“你们都该陪着老爷一起去。”
廖园透着叶落无声花自残诡异的色泽，祖母指着门楼上的鸽子对父亲说：“是它们勾走了你父亲的魂儿，这些会飞的东西都有邪气，你给我杀了它们，是它们为廖园带来了灾难，不然你父亲不会死，大帅是最疼你父亲的。”
黄昏，天边的云朵犹如浸透鲜血的棉花，父亲带着十几个家丁，端着机枪，对门楼一阵扫射，枪声如绝望的鞭炮，炸响着，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脏，片刻之后，带血的鸽子纷纷落入廖园，如大团大团如淌血的落花，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门楼上的鸽子，鸽子永远消失在我的记忆中。廖园的盛景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花园中、屋子里、天井下都是血腥味道，这些鸽子成为祖父的陪葬，它们如精灵一般的身躯，被机枪打得血肉翻飞，和尚们诵经咏唱的声音，是最入心的哀挽，哀挽那任谁也留不住的荣华富贵。
掌灯了，廖园所有的灯笼蒙上了白纱，灰色的光晕照耀着火药扑鼻的空气，灯影下，祖母从扣箱中取出一把手枪，揣在怀里，她长长的头发挽了个发髻，肿胀的双眼闪着清冷的寒光，她穿过弄堂，走上楼梯，举头看着天井上空的明月与繁星，她定了定神，慢慢推开庶母的门，她的脚上裹了棉花，没有一点声音，她慢慢靠近庶母的帐子，然后慢慢掀开，睡意朦胧的庶母梦呓一般问：“谁？福成，你这个没良心的人。”
祖母小声说：“我，我不是福成。”
庶母惊恐地坐起来，灯影下她看到一个远山芙蓉般优雅的女人，头发用蛋清抹得一丝不乱，她的冷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庶母知道，这是一个噩兆，她坐起来扶着床棱问：“是太太吗？您是从来不到我房里的，您一直觉得我卑微，和三流的粉头一般，现在来干什么？”
祖母很冷静地说：“三天后老爷就要出殡了，他壮志未酬心不死，为了不让他的魂魄寂寞，你要陪着他去，犹如那些鸽子一样，在他寂寞的时候，给他唱个曲子，在他寒冷的时候，为他暖暖被窝。”
灯影下，庶母看到祖母双手紧紧握着淡灰色的手枪，她瞬间像夜晚的飞蛾一样，盲目而痛苦地在她的心里颤动，孤独无助悲伤一起涌上心头，原来填进房里的小妾的命是如此轻贱，庶母哭泣着说:“老太太，我是您的儿媳，儿媳妇怎么能给公公陪葬，您身边那么多的丫头，对对对，还有您的陪房廖妈妈，蚕红最伶俐，她们都可以为老爷殉葬，我又为大少爷生了春丫头，您不能看着春没有亲娘吧？再说，我也伺候不了老爷。”
祖母反驳一声说：“你什么都不是，在廖家你是个富贵闲人，我的儿媳已经被你逼回了娘家了，春丫头日后由我来抚养，你放心去吧。”
庶母问：“老太太，您若不喜欢我，我马上滚出廖园，不带走廖园的一针一线，给我一条生路吧！”
祖母说：“老爷没了，福成的身边必须有个贴心的女人掌家，你可能想着你比我年轻，我会死在你的前面，但你错了，等你掌家的那日，我便会死在你的手中，所以你现在必须死，在这个乱哄哄的场景中，死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很利索，也很容易。”
庶母光着身子，扯下账幔，企图夺门而逃，祖母对着庶母的后背，开了一枪。庶母滚落到木楼梯下，枪声震醒了廖园的所有人，大家穿过弄堂，跑进天井，只见庶母的手中紧握一把手枪，发热的枪管让人毛骨悚然，祖母已经没有了踪迹。
父亲光着脚，衣衫不整地跑进后院，扶起庶母，庶母的朱唇粉唇中涌出一口口鲜血，她狡黠地对着父亲笑了一下说：“报应，都是我的报应，廖园的女人不能动情，动情则死。”
父亲晃动着庶母单薄的身体问:“你怎么这样傻？我从来没想着要逼死你，即使香兰进门，你依旧是姐姐，她是妹妹，她终究矮你一头。”
庶母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父亲哭着说：“我知道，你想邀宠，让我多心疼心疼你，我错了，是我害了你，毁了你。”
父亲的痛哭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缅怀那段曾经相知相携的过去。女仆们过来为庶母换衣裳拢头发，庶母的身体逐渐僵硬了，后背的鲜血顺着隔板流下来。她的故事是廖园的第一只鸽子，飞遍了上谷城黄瓦和灰瓦的屋脊，消失得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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