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故乡的日子

01
我知道,终究有一日,我会回到这片流溢着青青芬芳的土地,但我不知道,这一隔,却是二十年。
二十年的光阴,变幻了它的模样,沧桑了年少的我。它生生的横亘其间,疏远了我与它的联系,但却让我的思念更加清晰。
当我满心欢喜的扑向它,满眼急切切的追寻,然,难觅垂髫年代的踪迹。
那野花满径的光洁小路,已成废弃古道,湮没在杂草丛生的田间。
那一棵棵曾带给我无限希望和快乐的参天果树,已是干秃枝枯,垂暮老相。
那曾经沸腾着喧闹的村中央,多是人去楼空,遍地的残垣断壁,尽是野草蔓延,驳杂参差的荒凉。
那条清澈得砂石可见,鱼翔浅底的温凉河,也干涸断流,荒芜成不敢触足的沼泽地,放眼尽量望,却是河床寂寂,阗然无人。
而那一座座矗立在村头的新房,又让我有一种“不知新丁,无论谁家”的惘然。
心中跃出一个无法拉直的问号:这是我的故乡吗?
惶惶然的,我睁大眼睛,仔细的辨认着偶然相遇的行者。我怕来不及,丢掉心中旧时的况味。我需要熟悉的场景物什来印证我存在过的记忆。
都说岁月无情,沧海桑田。但它总是大手笔,不屑于雕琢精微的变化,所以,当那些依稀可辨的音容笑貌出现时,我心中竟落定了许多。然欲张口,竟不知如何招呼,昔日的旧识,相看无言,被时光荏苒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些经过我身旁的新鲜活泼的面孔啊,则是实实在在无法搭讪的陌生的故乡人。
我怔在原地:曾经的生活,像另一个世界,曾经的年少,像另一个自己,而如今,人非物非,时光难回。
忽然有些尴尬:我只是故乡变迁的插曲,已经被安插在了村子过往的历史上。
霎时,心中流淌的充盈感似被掏空,一种强烈的客居感袭上心头。
我的故乡啊,在那些割裂的日子里,我错过了你的脚步,现在我该如何将你安放?
02
我在忐忑中住下来,在不安的客居感中怯怯的适应,渐渐的,我喜欢上了故乡的夜晚。
故乡的夜晚特别的静谧,静的幽深,宏大。像一渊深不见底的潭,让人敬畏。又如一片浩瀚的洋,整个的将你裹挟,你渺小的经不起一丝的波动,只能静静的待在里面。
那种静,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让你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更似凝固了岁月,把一切铸成了永恒。
那种静,不是屏息细听的无声,而是洞穿心扉,轮肌浃髓,你置身其中,却又不知身是何处。
在这样的夜晚,静静的躺在床上,任思绪飘飘荡荡。久居闹市,习惯了在喧嚣的世界中披荆斩棘,为思维觅一处幽静的桃花源。但是,当整个世界被无垠的静谧所笼罩,当自由无限时,我却不知将思维聚焦何处,只能放马由缰,任其掠来飘去。
窗外,泼墨的夜色将天地充溢,树梢上的上玄月透过窗棂倾泻一缕月白,绵绵的树影有些厚重,随风轻移。我似乎听到了轻风叶浪的轻喁,是否,连树影也难耐夜晚的岑寂,要弹奏一曲夜静谧的乐章。
深邃的夜空,如黛似墨的大地间,虫鸣与蛙声交织一片,此起彼伏,而夜晚的大自然则像一个无形的指挥者,调度着这支拥有天籁之音的乐队唱和不停,极有节奏的韵律高亢低缓,它灌满你的感官,让你觉得大自然像是最巅峰的艺术家,它的手一挥,奏出的美声会让所有的凡世名曲都黯然失色。
静静的感受着天籁绝响,似乎那庞大的乐队只为你人而演奏,你瞬间会有将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自得,又似乎你只是其中极普通的一个音符,平凡的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感受让你心生敬畏,不仅慨叹:常无为却无所不为的大自然的力量,果然无与争锋。
感受着这样的夜晚,心也安静下来,回归生命本真的愉悦跃上心间。无缰的思绪在这一瞬飘至远古,或许,那些寄居在山间的隐士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参悟了生命的真谛,才决然的舍弃了繁华和喧嚣,遁世绝尘。而那些被贬谪的名士啊,也是在这样的夜晚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才平复了内心的不甘吧?
扯回飘远的思绪,我享受着宁静祥和,这一刻,似乎与遥隔了千年的古人产生了一丝相通的灵犀,似乎所有的现世浮名,白昼纷扰都已与我无碍,我将自己完全融化在这肃穆、空旷的夜晚中。
沉浸其中,胸中客居的块垒也渐渐消散,我忽然明白,童騃的岁月,故乡是生命之源,它给了你成长的温暖;而如今,它给你的却是前行的力量。因为这样纯净肃穆的夜晚,会荡涤着你心胸的杂念,能让你心间更加澄明,脚下更加坚韧的前行。
故乡,它深知,终将留不住远归寻根的游子,所以它用淡然来迎接你,而那种疏远的客居感啊,也是为了让你少一分前行的牵挂吧!
我的故乡,在这样的夜晚,你释然了我的执念,又将我的思念,重新安放在心间。
我的故乡,你与我二十年之后的再见,或许只为卸去我的负重,让我更加轻松的远行。
作者
作者简介:山羽萱  本名代晓,南阳人,中学教师,爱生活,爱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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