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铁裕作品:捉土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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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裕作品系列
在我的故乡八仙营,土蚕俗称虫虫,白嫩而肥硕,臃懒而富态。在化学年代以前,几乎所有的庄稼地都有,它们躲藏在阴暗的土壤中,饿了就啃噬农作物的根茎,大吃特吃,根本就没有预抖到它们厄运的到来。
在八仙营,生产队种的农作物也就是苞谷、洋芋、麦子、高梁、苦荞等。这些农作一旦遇土蚕,也就慢慢的蔫了,最后被太阳晒得一片枯萎。那时,土蚕就是农民的阶级敌人,是坏分子,是犯上作乱的牛鬼蛇神,是地富反坏右。
因此,为了保障农作物的正常生长,必须将这些牛鬼蛇神、坏份子们完全、彻底、干净、快速的消灭掉。
在那时,没有更好更多的农药,只有六六粉、六六粉溶液。也就是说,农民们的武器装备极差,要消灭这些害人虫,必须打攻坚战、持久战、运动战,甚至是消耗战。
一天早上,生产队长老野务用一个破旧的话筒站在打麦场上,拖声曳气的召集社员们开会。待人们到齐后,生产队长老野务发出了战斗的号召。他说:“在解放战争时期,毛主席领导的人民军队,用小米加步枪赶走了小日本,消灭了蒋介石的八百万大军。你们想想,拿小米加在步枪头,就可以打胜仗。我日他奶奶呵,虽然老子们才有点六六粉,但是我们不怕毬什么困难,有困难要打,困难大了更要打。一定要把这些狗鸡巴日的土蚕消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你们听毬见了没有”?
生产队长老野务的动员大会开过后,社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并成立了消灭土蚕的指挥部、参谋部,同时组建了许多班、排、连。就连村里仅有的三个红小兵,也成立了儿童团。总司令由生产队长老野务担任,参谋长由村会计黑二阴担任。连长由滚刀肉担任、排长由二把半担任、班长由应声虫担任、组长由光棍汉奶一口担任。一切安排妥当后,生产队长老野务一声令下,社员们就像野战军那样,兵分六路,奔赴作战前线。
当他们到了铁家大地、大营上、撒家松林、甘河闸旁的庄稼地里时,将六六粉、六六粉溶液一小撮一小撮的洒在农作物的根部。也有的像埋地雷似的,一颗接一颗的埋好,只等穷凶极恶的敌人进入地雷区或伏击圈。
经过几天艰苦卓绝的战斗,在各个庄稼地,共约一千多亩的土地上,撒下六六粉、六六粉溶液共计四百斤零八两三钱。
战斗结束后,过了不几天,就会看许多被药死的土蚕,僵硬的东一个西一个的躺着,经太阳一晒,就成了干瘪的壳壳。在黑乎乎、黄澄澄的土地里,不知有多少冤死的土蚕魂。
为了庆祝胜利,表彰有功的社员,作为奖励,生产队长为一部份有功的社员颁发了奖状和奖品。,特等奖一个,奖励苞谷面十斤;一等奖三个,奖励二十斤洋芋;二等奖六个,奖励四斤小麦;三等奖八个,奖励一斤大蒜;鼓励奖十个,奖励一斤白莱。为了照顾那些没有得奖品的社员情绪,生产队长给每人分了一把瓜子。
为了丰收,我们人类在卑微的土蚕面前凶相毕露,大开杀戒。有时,我听到一些吃素诵经的人大讲特讲慈悲为怀、至善至真。但我却经常看到他们也背着农药到地里猎杀土蚕。心里就觉得好笑,人是多么的言行不一致啊!人世间就存在着伪道德、伪善良、伪伦理。
在那谎诞的岁月里,不管是在我的故乡八仙营,还是在其它地方,大概是出于彻底消灭土蚕的原因,时兴全社员捉土蚕,而且上交还有一点微薄的奖励。比如学生捉了土蚕,老师就会奖给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农民们多捉了土蚕,就会得到一点儿针线,或者半斤粉丝、二两盐巴、一两红糖。
只因有此奖励,因而吸引了许多捉土蚕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到庄稼地里或是草丛中去捉土蚕。有一种草名叫星秀草,其外表长得修长而碧绿,妩媚而鲜嫩,根茎则脆而可口,是土蚕最美好的食物。因此,星秀草的根茎土蚕最多。我们将星秀草撩开,就像撩开美女的衣裙一样,草丛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芬芳。而那些土蚕呢,白嫩嫩,胖嘟嘟的,一个个赤裸着,就像画家安格尔笔下肥美的大浴女,极有诱惑力,更有迷人的性感。
有一次,我将土蚕捉回去,扯一两片菜叶或几株青草将土蚕养着。可这些不安分的大浴女们却四处乱窜,堂屋中、菜板上、桌椅下、柜子里、楼梯旁,都是它们游玩、散步的场所。刚从昆明回来的父亲看到了,生气的说:再不拿出去扔了,我将它们全部踩死。只因怕父亲动怒,我只好将土蚕收敛在一个瓶子中。可没有多久,土蚕就被闷死了。
后来,在村落外边的一条土路上,还成立了一个土蚕收购站。那个收购站,是一间破烂的茅草房,里面放着一些我叫不出名的仪器,另外还有一些六六粉、锄头、扁旦、粪箕,墙上歪歪斜斜的写满了标语。只因那时年幼的我不识字,也就认不得写的是些什么鬼东西。在收购站旁,还有一个草棚,有点像莆松林写《聊斋》的草棚。那时,上至中营、后冲子、鹿柴冲、葫芦苹,下至宋家山、八字墙、撒家弯、景坡、胡家垴包、关厅、马家院子的社员们纷纷将捉到的土蚕拿来兑现奖品。也就是在这个收购站,收去了数以万计的土蚕的性命。
岁月悠悠,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人们再也不捉土蚕了。土蚕收购站只剩下一个土墙圈子,在荒野里讲述着昔日的沧桑岁月,昔日的故事情节。而那星秀草疯生猛长着,如涛似浪的将收购站包围着。再过几年,土地下放后,这片土地被分给一个叫小算盘的农民。他在周围栽种了许多柳树、梨树、核桃树,就像一群卫兵那样,守卫着早已成了残垣断壁的土蚕收购站。
也许,小算盘想记录那段谎诞而又可笑,清贫而又枯萎的岁月。只可惜,没有文化的他,只好让那些情景如水一样的流向虚无。
作者简介:铁裕,笔名:一荒玄,60后。系《散文悦读》专栏作者,《作家前线》、《世界作家》等多个平台的特邀作家。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鹤壁文艺》、《文苑》、《中国青年报》、《作家驿站》、《作家前线》、《世界作家》、《世界作家园林》以及各文学公众号发过诗、文二千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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