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安小县城的古寺庙和老牌坊
正月初四,从潮州返回福建,夜宿诏安。
诏安县地处福建最南端闽粤交界处,为漳州辖下,南濒东海与南海交汇处,西邻广东省饶平县。是“书画艺术之乡”、“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福建著名的侨乡和重要台胞祖籍地。而我之所以选择在此停留就是听说这座边界小县城保留有一条千年文化古街,以寺庙和牌坊众多而著称。
诏安本地朋友听说我们到了,殷勤设宴招待。饭后消食,就烦请伊带着散步,去寻访传说中的老街,从关帝庙走到父子牌坊,老街狭窄而昏暗,黑魆魆看不真切,随意逛逛便自回去歇息。
初五清晨独自早起,凭着昨夜的印象摸到位于闹市区的关帝庙。闽南潮汕的寺庙大多雕檐绘彩的非常精美,这座武庙尤其讲究,腾龙造型的陶塑飞檐、双龙抢珠的正脊吻饰、镂刻描金的木雕门斗、栩栩如生的照壁彩绘……加以庙外参天的古树浓荫、庙内繁复的彩旗条幅,在氤氲的烟火中显得热烈而庄重。
昨天听朋友说正月初五迎财神,诏安县城所有庙宇都会引来汹涌的进香祈福人潮,俗称“做热闹”。久在闽南,知其所言非虚,闽南和潮汕本来就是中国对神明信仰最为狂热的区域,大城市近年来或许因为城市发展而有些减弱,然而下面的小县和农村则程度更甚。不出所料,虽然不到7点,关帝庙门前已经停满了单车和摩托车,香炉里浓烟滚滚,许多香客已经开始拜神烧纸了。
说是武庙,除了正殿供奉的关帝,侧门、后殿还祀有其他众多神灵,若问民间信仰的多样性,闽南应该无出其右者,几乎所有村庄都有其本地独有的神明,我不是民俗专家也就不一一考证了,总之许多神灵的称呼都闻所未闻。
正殿天井旁设有寺庙理事会,几位老人围坐着泡茶—,看我独自东看西拍,其中一位老叟用方言嘟囔了几句,猜测其意思大概是说好东西都在老街上,要拍去那拍,我苦于不能对话,唯有对其笑笑,自顾端详。
关帝庙牌坊外是一条新建的商业街,宽敞整洁,这条长约500米的街道尽头,一个小小的斜坡,道路忽然收缩变窄,就是诏安明清古城的西城门旧址,也是诏安老街的起始处。从这里出发一路直到东门中街的灵侯庙,是古城的东门旧址。从西门到东门,只有一条街道横贯,就是诏安明清两朝的古官道,也就是诏安的牌坊街。全长770米长的古街,据说总共矗立着8座明清时期的古牌坊,只有一座乾隆44年的,其他全部是原汁原味的明代牌坊。
老街起始处就是城隍庙。诏安城隍庙是省级文保单位,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历经重修。建筑为抬梁式木构架,硬山顶,主祀城隍爷。屋顶饰剪瓷雕华丽堂皇,正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依次由门楼,前殿、天井、中殿、回廊,拜亭及正殿组成。前殿及两廊墙体嵌明万历,天启,清康熙,乾隆等年间重修碑记5方。城隍庙正殿1997年最后重修,2005年重建影壁及路对面戏台。
一进城隍庙,抬头便是正殿大门的上方,一个 “先问心”木匾,两侧影壁彩绘着硕大的黑白无常,在清晨的微弱光线里显得很是惊悚。殿内装饰精美,前殿高悬的“赏罚分明”牌匾体现了城隍庙的功能。只是新装的几盏吊灯过于现代,与整体建筑风格格格不入。
城隍庙旁边就是关帝坊,建于明代天启五年(1625年),清代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重修。坊坐北朝南,花岗岩仿木结构,三层一间,高5.5米,宽4米,单檐歇山式加两坡。正面坊匾楷书“关帝坊”,旁署“知诏安县事楚荆朱训南诏所印张绳武同立”。大额枋上署“天启五年乙丑孟冬吉旦立”;右边石柱镌书“庙坊因风雨损坏乾隆五十八年四月日监生黄廷举捐修”。坊匾背面楷书“正气行在”。牌坊一根石柱落地,另一根则成了底下的西亭观庵的支柱,与墙面融为一体了,牌坊飞檐上密密缠绕着众多的电线,倒像一根电线杆,很接地气。
西亭观音庵始建于明代,坐西南向东北,面阔三间,由门楼,天井,正殿组成。正殿进深二间,抬梁硬山顶。主祀如来佛。清代扩建后殿,背倚前殿,进深三间,抬梁穿斗混合式,硬山顶,祀观音菩萨。殿前为天井,门位于天井西侧,有门匾“西亭”一方。旁署“光绪元年菊月,四城重修”。后殿天井墙体东侧嵌“民国16年四城乐捐碑”。
从西亭边上的巷子进去,里面却又是另一座武庙,外观和形制与刚才那座如出一辙,只是更显古老,原来这座才是老关帝庙,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建于明代嘉靖年间。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乾隆十二年(1747年)、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均有重修。其彩绘木雕,每一道纹路里面,都透出浓浓的历史烟熏味道。
尤其令人惊艳的是屋脊和天井檐口的剪瓷雕塑,人物繁多,楼阁密集,色彩艳丽,透雕镂雕圆雕不一而足,工艺造型细致入微,不厌其繁。瓷雕塑是诏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百年传承的老技艺,而其中最著名的沈氏艺圃是五代传承的老字号,这个正是他们家的作品。
老关帝庙坐西朝东,由站楼、两廊、拜亭、大殿组成,大殿单檐悬山顶,抬梁式木构架,为十三檩卷棚式。门楼、门楣、墙肩均用花岗石,梁架均为木构。金柱均为梭形石柱,明间金柱周长1.2米,明间平身科为二攒,次间一攒,斗拱为一斗三升式。方型鼓镜式柱础。现存历代重修碑刻十方,刚才在上面关帝庙见到的老者不知何时也下到此处,指着那些碑刻让我看。确实,古寺庙里这些老物件摆着,其浓厚醇酽的岁月感觉自然就往外冒,令人肃然起敬。
回来查找资料,才知道关帝庙和城隍庙之间的小巷里还有一口唐朝时期的怀恩古井,清泉至今不竭,可惜当日并不知道,未曾寻着。
关帝坊再前行数十米,“父子进士”坊横跨老街上方,坊建于明万历十三年(1585年),是为诏安一对父子进士胡文、胡士鳌所立,东西朝向,花岗石仿木结构。通高9.6米,宽9.6米,单檐歇山式加两坡,三间三层。最上方原来悬有“恩荣”直写字匾,现已失落,中镌“父子进士”坊匾,大额坊上镌“嘉靖丙辰科胡文万历丁丑科胡士鳌”、“万历十三年乙酉季冬吉旦立”。楷书、两面文字相同。石柱底层为抱鼓、石狮、雕饰为松鹤、莲瓣、花卉、云纹等图案。斗拱为一斗三升式,小额坊上为青石雕饰。据说该坊于1939年7月被日本飞机轰炸,损坏南侧一根石柱和中下梁一部分,部分雕刻件失落,主体及其余部份保存完好,现在看到缺损的的石柱用两根槽钢焊制的架子支撑,犹如一位独腿者拄着拐杖。牌坊下立有省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至少证明已列入重点保护了。
父子牌坊前面就是诏安老县政府大楼,现在改作党校了。边上10米有一座恢宏的民国建筑芹圃楼,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民国时期由华侨吴天然返乡而建,楼面宽10.4米,进深26.6米,总占地面积277平方米。整个建筑高大舒展,富丽堂皇,错落有致,雕花装饰、窗楣及栏杆等诸多立面装饰均有体现,为西洋风格建筑,共五层,平面呈前廊式布局,据说该建筑的设计图、建筑材料均由南洋运回,建筑师来自香港。在50至80年代曾作为当地的县委办公室,抗日战争时期,曾被作为一个袭击目标点,五楼的亭台顶部曾一角被炸毁。
在古街西段一道胡同口,可看见一幢破败的古宅落寞地孓立,走进细看,门楣上牌匾却刻着“沈氏家庙”,这幢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的祠堂由门楼带两边房,前厅,天井带两廊,正殿和东西护厝组成,双燕脊,悬山顶。门楼镶嵌浮雕石板12块,有花鸟,瑞兽,戏曲人物和博古图案等,精巧细致,保存完好。只可惜祠堂似乎废弃已久,祠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古老的木作散发出一股腐朽的霉味,令人掩鼻。
街边时不时就有这么一座小庙,毫不起眼地藏在民房中间,大多为简简单单的一间正殿,里面供奉着某位神灵。我甚至记不住庙宇的名字,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香火,随时总有数位虔诚的老太太围着殿内烧香拜拜。
前面又是一间小小的庙宇,却当仁不让地直接矗在老街街心,把原本不宽的街道挤成两条窄窄的小巷,这是五谷帝庙,也叫“东兴庙”,位于县前街最东端,与诏安建县同年所建,是一间占地只有二十几平米的小庙,由拜亭与正殿组成。内奉五谷帝,即神农帝。
紧挨着神农庙的这半座牌坊叫夺锦坊街,建于明代成化四年(1488年)。坊坐北朝南,花岗石仿木结构,通高5米,宽7.5米,单檐歇山式加二坡,四柱三间三层。正面坊匾题刻“夺锦”,坊额题刻“明成化戊子科许潜立”;背面刻“世科”两字,柱头置大栌斗,建筑及雕刻粗犷。说是半座,因为其一边石柱在街角,另一边则被路边民房所包围,完全不见了。“夺锦坊,为明举人许潜、许判、许选立”。许潜系明成化四年(1488年)戊子科举人,为诏安县明代首中举人者,其子许判系明正德二年(1507年)丁卯科举人;其孙许选系明正德五年(1510年)庚午科举人。“夺锦”、“世科”意即指此。牌坊下摆着一案肉摊,彪悍的女屠夫看我在拍照,赶忙侧身躲开,或许她也知道肉摊和夺锦过于不搭罢。
从神农庙旁边的小巷进去,两边是密集的民居,巷子越走越窄,几近死胡同了。正在彷徨间,一位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经过,大概是看我提着相机东张西望,主动指引说前面有个郑成功纪念馆。顺着其指引方向转到巷子尽头,果然有一座郑氏宗祠,墙上嵌着县文保单位。然而祠堂并不甚老,没有什么看点。
重又返回夺锦牌坊,却意外发现路边紧锁的破旧铁皮大门内有一处精美老旧的庙宇从栅栏缝隙里看进去,形制甚为考究,门楼正中悬青石雕花匾,上竖写“文昌宫”。只是庭院里荒草萋萋,垃圾遍布,看来荒废已久。回来一查:文昌宫,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明代为漳潮巡检司,清同治十年知县罗运端移祀文昌祀于此,就巡检司废址改建,命名为文昌宫,祭祀文昌帝君。真应了那句话: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只是不知道这个省级文保单位,怎么会落得如此恓惶?
定睛细看,路边的民居中居然还有一座小型的牌坊隐藏在杂乱的藤蔓之中。它就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座的清朝牌坊节孝坊,建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为故勇士洪生妻许氏立。单檐歇山顶式,三层,通高5米,面阔1间,两柱1门,柱刻楹联1副。 与众不同的是,其它牌坊都是竖立在道路正中,这座坊却谦卑地侧立在路的一边,后来直接被当做一道房门嵌入到民居之中,与房屋合为一体,如今房屋已经破败倒塌了,牌坊却依然地低调地斜倚在路旁,任荒烟蔓草逐渐淹没,无人管顾。而牌坊地下渐渐竟成了垃圾池,一堆堆生活垃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促人远离。
街道上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人声嘈杂。我忽然失去继续寻找其他牌坊庙宇的兴趣,带着一丝怅惘离开了这条曾经辉煌一时的古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