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愣子
二愣子
二愣子初中毕业回家种田,十九岁应征入伍。在部队三年,虽没提干,但入党了。
二愣子从部队退伍回来那年,队长曾想用他,又怕他不听话,就想了一个主意,要对二愣子试探一番。成,用之;不成,弃之。
水稻收割上场,脱粒晒干后,队长特意指派二愣子和仓库保管员陈大伯两人装了四箩筐稻子,撑船去加工厂碾米。把稻子碾成米后,送给公社两个干部,一个干部一百斤新米。对于队长拿集体的东西送干部的行为,二愣子很是看不惯。他嘴上不说,心里盘算开了。四箩筐稻子碾出二百斤多一点米,分装两个麻袋。二愣子和陈大伯两人撑船前往集镇。到了集镇之后,二愣子让陈大伯在船上看船,他按照队长说的地点,先扛一袋米送某一干部家,后再送另一干部家。
二愣子扛着米袋子,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无巧不巧,沿途碰到几个要饭花子。据说是遭灾,不得已才出来要饭的。他灵机一动,叫来一个要饭花子,问他们要不要大米。这还用说吗,哪有要饭花子不要大米的?二愣子叫这个要饭花子把所有要饭花子都叫来,他分米给他们。要饭花子大小共九个。二愣子先把一麻袋大米分给五个要饭花子,剩下的四个让他们等一下,等他上船扛米袋子再来分。二愣子回到船上,告诉陈大伯,一袋米送到干部家了,接着送第二个干部家。二愣子扛来米袋子分给四个要饭花子后,还余下约二十斤。二愣子用两个麻袋与要饭花子换来两个小布袋子,各装十斤米,依次送到了两个干部家。说是刚刚收上来的新稻米,让他们先尝一尝。好吃,下次再送。二愣子该做的都做完了,和陈大伯一起撑船回去向队长回报。
队长听完二愣子和陈大伯的回报,非常高兴,决定以后重点培养二愣子。
过了十几天,公社召开生产队队长以上干部会议。那两个干部见到队长,十分高兴地说:“谢谢你派人送的新米,太好吃了,就是少了点,没吃几顿就没了。”队长一听,觉得不对,随即问道:“我送了一百斤米,你们家怎么这样快就吃完了?”两个干部莫名其妙,哪来的一百斤?一个干部对队长说:“我家只收到一小袋米,十斤左右。”另一干部也说:“我家也只收到一小袋米,一百斤从何说起?”队长明白了,一定是二愣子搞的鬼。他赶紧向两个干部打招呼,马上重新送米。
散会回到家,队长立即叫人喊来陈大伯,询问送米的经过。陈大伯如实反映了情况,他看船,二愣子依次扛米袋子送去干部家的。队长又叫来二愣子。二愣子不瞒不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在送米的路上被要饭花子缠住,看到他们饿得骨瘦如柴,实在不忍心就以公社干部的名义把米分给他们了。公社干部家什么都有,少送一点米无大碍,就算我替他们做好人好事了。那些要饭花子要写表扬信给公社干部,是我劝阻了。我告诉要饭花子,公社干部喜欢做无名英雄。队长,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你认为我错了,就批评我吧,我一定虚心接受。我还可以到那两个公社干部家赔礼道歉。队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我非常相信公社干部的思想觉悟,他们知道我让他们做无名英雄,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面对二愣子如此高论,队长有火发不出,气得脸发青,眼发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心里恨死了二愣子。
二愣子从部队回来后的第二年夏天,麦子成熟了。一天傍晚,队长通知全队社员磨刀,明天割麦。
次日早上,全队男女社员手握镰刀来到田头。队长正要招呼大家下田割麦,二愣子抢在队长前头发话:“社员同志们,我们队长以前之所以很少和大家一起参加劳动,是因为领导工作忙,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要他一手操办,实在抽不出时间下田干活。现在什么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今天准备拿出队长的样子,带领大家开展劳动竞赛。我虽然不是干部,但也是一名党员,我愿意向队长学习,和他并肩战斗,比一比谁割麦快,割麦好。我希望大家也一道参加比赛,不要做缩头乌龟。”二愣子边说边看着队长,“我怕队长没空磨刀,特意磨好了两把快刀。队长,你先选一把,剩下的我用。”
不少社员随声附和:“好,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们大家都参加比赛,谁也不准拖后腿。”
二愣子突如其来的愣招,把队长愣晕了。自从当队长以来,他很少参加劳动,什么农活都是动动嘴皮子安排别人干。每天把队里的农活一安排,自己就逍遥自在去了。身子发胖了,手脚变懒了。现在下田割麦,还能割得过别人吗?他心里一点数也没有。队长气得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有青变紫,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心里盘算良久,终于横下心,拼搏一番,否则无法下台。
队长从二愣子手里拿来一把镰刀,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二愣子向我挑战,我奉陪到底。请大家做个见证,看看今天到底谁赢谁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一人一垄,公平比赛,大家一齐干吧。”
队长下田了,二愣子紧挨着队长干起来。
太阳渐渐升高了,早晨凉爽的空气慢慢变得闷热。队长一声不响,低头弯腰,一个劲儿割麦,并领先向前。二愣子不紧不慢地割麦,落后队长一点点。其他社员快慢也差不多。一天的劳动刚开始,大家都有一股劲,不会产生太大的差距。时间长了,也许就难说了。
二愣子似乎不怕掉队,不怕输给队长。他一边割麦,还一边哼着歌儿。队长见二愣子这个样子,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他本不想与这样的愣头青对着干,给社员布置完割麦任务就离开,想怎么享受就去怎么享受。可该死的二愣子说得让他转不了弯,下不了台,不得不下田割麦,而且要比赛。他很害怕自己割麦割不过二愣子,被社员们讥笑。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二愣子要真是一个割麦能手,早就割到前面去了,怎么会甘心落后于我?队长越想越高兴,加把劲,把二愣子甩得更远些。
二愣子眼看着队长明显加快割麦速度,不但不加油,还站起来直了直腰,看着前方大片的麦子,高兴地大声说,你们有谁知道是哪个文人墨客创造了“麦浪”这个词语?太有才了。我们眼前就是一片麦浪。微风吹送,麦浪翻滚,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二愣子,你不要只顾发感叹,队长都割到你前面去了。”有人好心提醒二愣子。
二愣子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是被眼前丰收的麦子陶醉了,忍不住赞美几句。看来真的要加油了,不能拖队长的后腿。”
这时候的队长,非常希望二愣子多多发表感慨,与他拉大距离。可二愣子不是傻瓜,他是先打心理战,让队长产生错觉,然后再打实力战,叫队长一败涂地。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老高。风好像惧怕阳光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割麦的人们没有不冒汗的。队长由于用力过猛,浑身都湿透了。二愣子埋头弯腰,快速挥舞镰刀,麦子整齐地乖乖地倒在他的脚下。二愣子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赶上队长了。
队长眼睛一瞄,发现二愣子赶上来了,拼命使劲割麦。可是,不知怎的,体力渐渐不支,两腿发酸,两手发麻,汗水直流,想快也快不起来。此刻,他多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是不能啊,二愣子赶上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这个愣家伙。坚持,坚持,一垄快要到头了。
“队长,我赶上你啦,快加油吧,不然我就不等你了。”二愣子在轻声对队长说的时候,已经领先了。队长也不答话,只顾拼命割麦。过了一会儿,二愣子已经遥遥领先,离田头只有三四丈了。
队长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他落后二愣子好远了。又急又气,想往前赶,可又全身无力,手脚不听使唤。加之风没了,太阳更狠了,他热得直喘气,知道败局已定,一屁股瘫坐到麦把上。
二愣子第一个割到田头。麦子割得整整齐齐,麦把捆放成一条线。谁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队长看着自己割的麦子,不仅没有二愣子整齐,而且捆放的麦把东倒西歪。他尽管被二愣子气得要命,但不得不承认,就割麦而言,自己不是二愣子的对手。
在队长坐在麦把上呆呆地沉默的时候,二愣子不声不响替队长割完了未割的麦子。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二愣子明面上是帮队长,实际里是想让队长更难受。堂堂一个正当壮年的队长,干活不如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丢人不丢人?难怪队长气得要吐血。
在回去吃午饭的时候,队长打招呼说下午要去公社开会,不能再和大家一起割麦了。三岁小孩一听都知道,队长在撒谎,在逃避割麦。有个快嘴妇女说道:“队长,你早上怎么不说去开会?你若借口说去开会,就不会有比赛一事,也不会输给二愣子而出洋相了。”队长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快步走了。
队长哪里知道,二愣子在部队三年,经常支农,练就了一手割麦割稻的本领。因他支农有功,才被推荐入了党。
割麦比赛之后,队长对二愣子的报复心越来越强烈。平时一有脏活累活都故意安排二愣子去做,而且工分定得不高。二愣子也懒得与队长较量,因为他知道是队长的报复,自己不去做,总要有人去做。作为党员,多少要有点吃苦在前的表现。
不久,公社农具厂招工,下达每个生产队一个名额。招工程序分三步:一是各队队长推荐,二是大队审核,三是公社批准。可队长偏偏不推荐二愣子,有意让队里的另一个青年进了农具厂。在当时,进厂当工人,拿工资,是所有年轻人日思夜想的好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评比,二愣子都是名列第一。退伍军人,共产党员,吃苦耐劳,乐于助人,无私奉献。全大队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二愣子这样的标准。对于队长这样明目张胆的报复,二愣子一点也不恼火,愣头愣脑地笑着告诉大家,用不了多长时间,队长就会请他进厂。
时间过得真快,夏去秋来。在收稻大忙的劳动中,社员周大伯因以往的积劳成疾,一下子病倒了。医生建议周大伯住院治疗,不然,病情一旦加重,后果不堪设想。可周大伯家没钱,哪里住得起医院?对群众一贯热心的二愣子,左劝右劝才把周大伯劝进了医院,并拍着胸脯保证帮周大伯筹到钱。
二愣子想来想去,社员没钱,干部有钱。想法子让干部出点血。以前的老队长和妇女主任的风流事,他一清二楚。现任队长接了老队长的班,原妇女主任调到公社当妇联主任,新妇女主任又是队长积极推荐上去的,而且还是队长的近邻。现任队长和老队长一样,都与妇女主任打得火热。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最近队长趁妇女主任丈夫不在家,老往妇女主任家里窜。二愣子不愧有“愣”的称号,很快想到了一个馊主意,叫队长和妇女主任自动捐款给周大伯治病。
连续几天,二愣子密切暗中窥探队长的行踪。一天,妇女主任去公社开会,中午回家了。队长打发社员们上工之后,三转两转,转到了妇女主任的家门口。他见周围没人,迅速推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并插上门栓。妇女主任正在天井里晒衣服,见队长来了,随口问道:“队长,你有事吗?”“没事,就是想你了。”说着抱起妇女主任就往房里去。妇女主任笑着说:“大白天不怕被人发现?”队长说:“能干活的都干活去了,该上学的都上学去了,哪有人来看我们的好事。”一对狗男女很快进入房间。这一切全被躲在院墙外的二愣子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他们一进房,二愣子就翻墙进来,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当妇女主任躺到床上,队长脱光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妇女主任慌忙拉被子盖到身上,队长惊慌失措,赤条条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稍后,还是妇女主任先开口问道:“二愣子,你够愣的,到底想怎么样?”二愣子说:“我不想怎么样,是为周大伯募捐而来的。对不起,因为周大伯急需要钱,此刻不得不来,哪知碰巧打扰了你们的好事。我真是无意的,收了捐款就走,请多多谅解。我捐了五十,你们两人也不会少于五十吧?”妇女主任急忙说:“没问题,我们多捐点,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们一人捐一百。请你出去一下,我拿钱给你。”二愣子走到房门外等了一会儿,两个人穿好衣服出来了。妇女主任把二百元交到二愣子手里,反复恳求他不要把他们两人的事传扬出去。二愣子爽快地说道:“放心吧,我喜欢成人好事,绝不会坏人好事。我走了,再次请你们原谅我的打扰,你们继续成就好事吧。”
队长和妇女主任哪有心情再继续做“好事”,气得咬牙吐血。妇女主任责怪队长死扣二愣子不放:“早让他去公社农具厂上班,哪会发生今天的事?害人不到反害自己,看你队长往后怎么办?”队长说:“谁让他老是叫我难堪呢?难道只许他故意找我的茬,就不许我报复他?哪里知道这个家伙这么愣,这么难缠?看来,还是想办法让他早点滚蛋为好。”
二愣子这个馊主意帮了周大伯大忙。二百元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抵消周大伯的医药费和住院费还多多有余。二愣子此举,一举两得。既给周大伯雪中送炭,又让队长和妇女主任出了丑。
队长和妇女主任时刻害怕二愣子吐露他们做的“好事”,两人分头找人拉关系,送人情,终于让公社分管工业的干部特批了一个名额,请二愣子正大光明地进农具厂当工人。妇女主任以祝贺的名义给二愣子家送了礼物,队长亲自帮二愣子拿行李,开挂桨船送二愣子去农具厂报到。
插图/陈颖
作家简介
柳庭宝,1954年出生,1975年参加工作。一直从事教育教学工作。2014年退休。大学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泰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多篇诗歌、散文、小说在报纸杂志和网站发表。先后出版了散文集《往事回味》《乡村真情》,长篇小说《溱湖女英雄》《溱湖儿女》《桃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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