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兄弟(一)
兄 弟(一)
雷雨||甘肃
第一回
秦嶺山西南约200公里处的龙河上游,住着30多户孙氏人。
甲寅年2月初2那天上午10点,家家户户已埋火关门,男女劳力们各背一背篓粪,跟随队长上山挖地去了,只有劳动模范孙爸爸没上工,他在家里忙着把晒粮食的麻布衬单折成比门宽的长方形,掛在他睡的那间房门上,而后抱青岗木柴烧火子,把火垅里红红的火子一锨又一锨地往火炕里倒。别人家房上早已没烟雾了,而他家的房上正往出冒浓浓青烟。
随着哇的一声婴儿啼哭,一个男婴来到了人世。孙妈妈用虚弱得近呼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家娃多、缺粮食,快找户好人家了把娃送人,让这娃拣条活命。"
孙爸爸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娃多缺粮食吃的困难人多,粮食多缺娃的人少,没人要娃。娃遇给我们了,是娃的命也是我们的命,我们娃多不多余这一个,9个娃再加我们3个大人,正好一席人。没人要娃,就有人要,我也不送人。
孙奶奶用温水把婴儿洗了,用一块旧布裹了几圈,放入热被窝里,看着男婴说:"我们娃多,这是我们福大,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气,是我们的亲人们给我们修下的福。我有9个亲孙子,这就叫多子多福,这就叫儿孙满堂,这就叫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坚决不能把这娃送人,只要我活着,就是讨口要饭,也要把这娃喂大。喂大后,能不能聚个女人活成一门户人,就看这娃自己的努力和命运了"。
孙爸爸说这娃是第五个儿子,便取名五娃。
五娃两岁多时患了个肚子疼的病,当地医生认不清病,看不好。这时新分来一名年轻大夫,姓金,兰州人,是西北医民族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认清了病,但他说没治这病的药。
七六年,龙河涨了一次大洪水,把好多坝地连同农作物冲走了。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五娃的大姐向往种地轻松、还不缺粮吃的地方,远嫁去了河南通许。
是孙爸爸送去的,看那村庄近距开封市,真正的平原大坝,土地是细棉沙,盛产花生、红苕、黄豆、棉花、玉米和小麦。尤其是产的小麦出粉率高,面粉比石灰白。种地近,不背,用马拉车往地里送肥料和种籽,往回拉农作物。虽然部分农户住的是芦苇盖的草房,开间小、进深浅,为了防贼偷牲口,部分农户睡时还把驴牵进屋里,拴在床边的柱子上,住的房还没自家的房好,但种地轻松,粮食够吃饱肚子,是五娃的大姐理想的地方。孙爸爸放心。
经写信联系,大女婿说距他家不远,有个土大夫会治五娃肚子疼的病。孙奶奶和孙爸爸都同意让孙妈妈和五娃去河南,想把五娃的病看好,还想碰一下远气,顺便把孙妈妈的病也医治一下。是孙爸爸送去的,也是孙爸爸去接回来的。五娃的病被河南的土医生医治好了,再没复发。这叫孙奶奶和孙爸爸十分高兴。
那时去河南的单躺班车票是2元4角,火车票是17元,不住店,在火车站过夜,不吃饭,吃自带的干粮。去时的费用由孙爸爸烧木炭筹备,回来时的费用由大女子家卖粮食筹备。
五娃和四平玩耍,把孙爸爸和孙妈妈住的那间房的门碰倒了,从门罐儿里摸出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个小木勺。两弟兄把门弄坏了,都怕挨骂,不料 孙奶奶说:"孙儿,你两个把这门碰坏了好!把木匠给我们使的短法破了,从今以后,我们就会慢慢的富起来,既就不富,也不会穷了。因为把这木勺放在木碗里, 再放入门罐儿里,是把油水和财气往出舀,把这木盒和木勺取了,就不再往出舀油舀财气了。
五娃不但有天生的好嗓音,而且很会唱歌,一曲小背篓 获得龙河乡少儿歌手大赛一等奖。以后每逢乡上或学区举行文艺活动,都请五娃上台唱歌。尤其是五娃的三哥孙三平,经常让五娃唱歌,他吹笛子给五娃伴奏。
冬天的早上 ,五娃戴顶蓝色布棉帽,穿着棉花都吊出来的烂棉祆和棉裤往学校走,大声唱着校园歌曲巜让我们荡起双桨》和巜少年壮志不言愁》,遇见了县派整党工作组的组长张科席。乡政府大灶开饭前,乡干部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闲聊,张科席说:"河那面谁家的那个男娃娃,嗓音太好了,也太会唱歌了,难得的童声男高音,如能上个音乐大学,或得到歌星的指导和引荐,定能唱出名,靠唱歌就能吃一辈子饭。"
五娃爱唱歌,不爱读书。他姐夫为了照顾年老的母亲 ,调回老家的大树庄小学了。五娃家距三姐夫家不远,步行走捷径,4小时就可走到。为了让五娃读书到初中毕业,他三姐把他带去大树庄小学读书,而五娃只上了一学期,就不再进校门了。他天天放牧,在山上放声歌唱,任务不重,只看管一头牛。
孙三平调去燕河镇工作的那年冬 ,在县城电影院门前遇见了张科席。张科席说:"县文化局近日要招演员成立文工团,给你弟弟报个名,让来参加招考。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嗓音好,唱得好,我估计能考上"。
文化局谈局長是前任团县委书记,是孙三平的老领导,嫌五娃没高中毕业证,说不能报名。谈局长最后表态:"把人带来我听他唱两声"。
五娃唱了一首骏马奔驰保边疆, 谈局长笑说:"我会唱歌,没个好嗓音 。你这是天生的好嗓音,难得的男高音,如经正规学习,唱红也是有可能的。"
决赛开始的那天,孙三平吃过晚饭后骑自行车 ,跑8公里路进县城观看决赛。
电影院里1200个坐位坐满了人。挨上五娃上台唱歌时,孙三平的心呯呯地跳,他期望五娃放松,别怕人多,像在山上放牧时唱歌的那样大胆地唱,正常发挥,别出差错。
五娃的参赛歌曲是孙三平给选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唱完第一段,声音纯净 、 高昂、 咬字清晰、音准,唱出了画面感。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谁也没想到,在唱第二段第二句时,在高音处不但破音了,还把音律没唱够高度。
孙三平给五娃总结了三个失败原因:
一、 感冒:招考要经过面试、初赛、决赛三过程。五娃不想花钱住旅店,有一考生是城里人,他爷爷去世了,请五娃去帮忙、坐夜守灵。五娃把住店钱省下了,但冻感冒了。二、听了其他考生的建议,喝潤喉药,反而弄坏了嗓音。以他的嗓音,根本不需喝药润喉。三、胆怯。没见过人多的大场面,心慌意乱,失去了正常发挥,没唱出平时的水平。
一九九一年,五娃又有了就业机会 。
燕河镇镇政府秘书请假了,武娃的三哥孙三平代秘书办公。省建八公司来贫困县招一批建筑工。要求18周岁以上,高中高化程度,最低也要初中文化。县扶贫办给燕河镇等八乡镇下达了名额,给龙河乡没下达名额。孙三平认为这是小弟五娃就业端上饭碗的最佳机遇,给镇长说让五娃占燕河镇名额去报名。镇长同意了,还说为了不误五娃报名当工人的事,让孙三平负责本次招工报名和送人去面试的工作。
五娃虽没上初中,但写得一手好字,招工的人夸五娃字写得好,便没问初中或高中毕业,只是嫌16岁年龄太小,不要。经扶贫办负责招工的陆主任帮着说话,招工的人事科长才同意。
孙三平给五娃反复强调说:"在家等着,啥时在县上集中出发,我给龙河乡 打电话,托人给你说走的时间。一定要准时到,最好提前一天到,绝不能误事。因为这样的机会不多,对你来说,是改变你命运的好机会。还因为燕河镇想去的人多,我要这个名额不容易,更不能有失误浪费了这个名额,让领导对我有看法”。
那时乡政府才有一台手摇电话,孙三平把电话打通,反复恳求接电话的人给五五娃亲口说到。孙三平打算等劳务工出发的那天,上县城去送五娃,因为工作忙的实在走不开,没去成。下午,送儿子去省建八公司的一老汉专门找孙三平说:"共走了39人,你弟弟没来"。
五娃没去,差点把孙三平气疯了,如五娃在面前的话,他会豪不忧郁地打一顿。说打一顿都不解气。
这次去的人经过培训,都是操作机器的技工,工资比乡干部高几倍,有些把女人都带去了。五娃没去,把孙三平差点怄病了。
五娃的三姐夫这时再次调入龙河中心小学了,孙三平见了妹妹,怪他妺妹为啥不去鼓励和督催五娃跟上省建八公司招工的人走。
孙三平还责怪了孙奶奶、孙爸爸和孙妈妈。生气得说,以后不管五娃了,不闲操五娃的心了。
五娃跟上本村几个同龄人去河南,在距他大姐家不远的玉皇庙砖厂打工,一年挣了1200元。
第二回
四平爱读书,学习认真,成绩好,以念河考点的第2名考入了念河中学。
龙河、豆河、念河三个乡的 学生都在念河中学上初中。由念河中学负责组织3个乡的小学毕业生升初中的考试。
四平升初中的成绩排在第二名。那时,学习好的学生兴考中专,因为中专生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只要考上中专,就等于已端定了国家的铁饭碗。四平的这成绩,都想着能考上中专,但四平不知何因,学习成绩渐渐下降了,差几分没考上中专。
当时,只要校长和班主任同意,成绩好的学生可以留级。只要复读一年,考上中专的可能性在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四平的三姐夫是念河中学校长的学生,去找校长,校长答应了,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也答应了。以为留级应该是没问题了,万没想到让班主任坏了大事。班主任40多岁时病死了,四平恨这个短命鬼。
四平没报一中,只有去燕河镇上农中。
孙三平听镇政府专管猕猴桃基地的老陈说,要找小工刮基地中的杂草,就上楼找老陈把这活揽给弟弟四平干。
暑假正是最热的时候,吃苦性很强的四平接连刮了20多天,挣了150元。烧砖瓦的街道村村主任看四平能干,叫去背了几天砖,四平又挣了50元。这些钱添补了四平的上学费用。
四平毕业后在农校砖厂打了两个月工就不干了,原因是苦累都不怕,关键是工钱太低 ,不划算再干。
四平回家当民办教师,一个月领17元5角钱,虽然工资低,但有一丝转正的盼头。
孙爸爸忙于多种地多收口粮,不多说儿子们修房、娶妻、 成家活人的事。孙妈妈常想这些事,但不善说出口。
孙奶奶是个既勤劳又聪明能干的农村妇女,近谋孙子的前程,远谋家庭的强盛。给放学回家的四平说:"四平,你四个姐都嫁人了。你大哥服侍了两处人都没服侍成,难得有个女人跟他,还被他离了。你大哥做活太慢,种地收的粮食不够自己一个人吃,根本没能力养活他的女儿,全靠我和你爸妈帮他养活。你二哥是好劳力,辛苦劳累了好多年,无能力成个家,已把光棍打定了。你三哥自己奋斗着当上了干部,聚了女人成了家。你和五娃已长大了,眼看就到谈婚成家的时候了,可我们家穷的这样子,没粮、没钱,没房,你凭什么娶老婆呀?哪个女娃把眼瞎了,往这穷坑里跳?奶奶我着急呀!共三间土墙瓦房,你大哥占过一间,还有两间,就多搭一张床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当民办老师很难有转正的一天,我劝你辛苦一点,早去晚归地教书,利用节假日等一切空闲时间背土、踩泥、 做砖和瓦,一点一点地,一样一样地筹备修房的材料,来个修房和等待民教转正两不误"。
五娃的四哥四平,每天往返20里路当民教,不但认真教书 ,被学区连续两年评为优秀教师,还要利用假期等教书外的时间 做砖、做瓦, 累得不上20岁的人,看起来已上40岁了。工资低,还盼不到转正日的道来,本来就不想干了,没想到因为批评了一个不做作业,爱捣蛋的学生,被学生家长侮骂,还被学生家长撕打扯烂了衣服,下决心不教书了,在家一边种地一边做砖做瓦。
孙三平回家听了弟弟四平的这些事,心里很难受,但一时没机会给找个挣钱的门路。
孙三平想:“一九九二年正月初三,奶奶因慢性肾炎病去世了、享年73岁。3年后,二哥关节炎 疼,因土大夫给用错了药,搞成胃穿孔死了。因为那时班车没通到龙河乡,交通十分不便,医疗条件也落后,再加缺钱,没想办法筹钱把二位亲人的病看好,让多活几年,我太对不起两位亲人啊!”孙三平越想越后悔,想着今后要多关心每位亲人。
一九九五年冬天,孙三平进城报年报,看见政府门前的广告处,人事局贴有给北京西客站招工的简章,很想让四平和五娃去,因五娃没高中毕业证,再加不知道去了能不能挣到钱,就想让大弟四平先去一试,如果能挣到钱,再让小弟五娃去。
孙三平正愁没人给四平代信,这时娃的四姨迎面笑来,说"四平进城了, 听说人事局在招工,他来报名来了。"
孙三平急问:"他报上了没?人回了没?" 娃的四姨笑答"不知道",就忙去了。
孙三平赶紧去人事问,在街上寻四平。跑了几躺没寻见,从南街上挤过铁索桥,走出电影院巷道,正好碰上了四平。四平说没报上名,人事局要乡上开介绍信,秘书回家结婚去了,一时办不下乡上的介绍信,再过几天就迟了。
孙三平去人亊局给报名的人说,先把名报上,后面把介绍信补来,办事员不干。
孙三平进城搞年报,带着望儿乡的公章,灵机一动,把四平写成望儿乡望儿村人,让四平去报名。
孙三平看四平有点忧郁,说:" 放心去 ,只要你把住址与介绍信上写的说一致,就一定能报上。因为这是招劳务工,不是招国家正式工人。给各乡镇没分名额 ,不存在占用哪个乡名额的问题。
四平把领下的民教工资给瓦匠付了工钱,没去北京西站的盘费。五娃把在河南玉皇庙砖厂打工挣下的钱,给他哥四平借了800元,两月后,四平就给五娃邮回家了。
九六年那时,孙三平的工资才300多元,而四平的工资就在1000一1200元之间。春节期的工资,有时高达1600元以上。四平吃苦性强,常给别人替班,替个班50元,加这替班费,四平的月収入更高。
那时,打工能把钱挣下的人不多,往回邮钱都要通过邮局,邮递员说四平打工挣得最好。
四平把孙爸爸拖欠多年的买牛贷款,一次性连本带息结清了。每年回家过春节,都要带回两件子干鱼、几盒好茶、几盒老白金,还有几套单位上发给他的制服。走时,给他爸留1000元钱。四平把钱挣下了,孙爸爸和孙妈妈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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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雷雨,男,汉族,56岁,文学作品自由创作人,生长在大西北秦巅山西南群山之中。爱好唱歌、吹笛子,因病没了这些爱好后,爱上了文学。曾在两家市级纸版刊物和多家网络平台发表过诗歌、散文和连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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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陈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