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农村来的小男孩（三）

农村来的小男孩（三）

张守权||黑龙江

时间，进入一九七三年的小雪季节。恢复健康的他呆不住，便跑到大哥家做家具。半月时间，他完成了炕柜、地柜、四个京凳的制作，木料都是从烧柴堆里挑出来的，没动用一根成材。就在刷最后一遍油漆的时候，父亲顶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骑自行车来到大哥家，告诉他征兵工作已经开始。他停下正在刷油的手问：“给我报上名了吗？”“没有。”“那什么时候体检？”“明天”。

这哪是通知，分明告诉他别去了。因为离家前，他就已和父亲表明，征兵时一定替他报名。

他顾不上多想，简单整理一下工具，便从父亲手中要过车钥匙，一阵风似地往家赶。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父亲的不舍自有道理，二姐已经出嫁，大姐早晚要嫁人，身边只剩他一个儿子了。若当兵离开，年逾六十的父亲已基本丧失劳动能力，还有多病的母亲谁来照应。可迫切当兵的心愿是他心中的一把火，三年前因家里阻拦失去的一次机会，并没有浇灭他的火焰，而且燃烧得更加炽热。

第二天一早，他趁黑就往公社赶，到了公社直接找到武装部长。“小老虎（他给起的外号），这么早干啥来了”？还没等他开口，部长就先发问。“报名当兵啊！”“晚了，没你的份了。你没看一会集合，就要去**镇体检吗？想当兵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害怕他不明白，又补充说：“咱公社总共23个应征名额，体检人数是三比一，参加体检的六十九人不多不少，哪还有你的位置。”“我不管，反正你有办法，不让我去肯定不行！”“哎，你这是给我下命令啊？”“不敢。有啥难的，你增加一个体检名额不就结了。”“你看，你看，这不是命令是啥”。停顿几秒钟（故意让他着急）又接着说：“好了，好了，那你就跟着我走吧。”“不行，还没给我填表呢。”“可不，一着急我给忘了。去找张助理拿张表，盖好章，剩下你自己填。”“好嘞，谢谢部长大人”！这位部长大人，就是三年前主动要把他送到部队的人。

他终于如愿以偿穿上了绿军装，满怀希望，走进军营，走进崭新的世界。

军营，一切都很新鲜，又似乎并不陌生。因为千里之外、早已是军官的哥哥送给他的军帽和军用腰带，他已享用多年。军帽上那颗自制的红五星，虽然此时静静躺在家中他自制的书箱里，却随着他的心来到军营，期待和部队配发的正规红星来个拥抱。哥哥讲给他参加抗美援越击落老美飞机的故事，还在他脑海里萦绕，时时激励着他。

新兵训练，有人叫苦连天，他乐此不彼；除夕之夜，有人想家哭泣，他卧榻伏笔（没有桌椅，只能趴在铺上）；报务训练，有人遇难退步，他不舍昼夜；课余时间，有人悠闲自得，他教室不离。就这样，他的训练成绩始终排在前列，尤其是压码抄报，别人一般最多压码两组（每组四个阿拉伯数字），他能压三组。因压码多，判断时间长，他抄收干扰报只要捕捉住工作信号，恁你什么样的干扰都不在话下，从无差错。

训练之余，他还与战友一起写黑板报，把训练和工作中的好人好事随时报道出来，鼓舞激励大家的训练热情。

营区排水沟，必须有棱有角，横看两直边，顺看两条线。有的人你给他多少时间都白扯，保准给你弄成九曲黄河九十九道弯；他，小铁锹上下左右啪啪啪，一拍一抹，成活。这是木工基础帮了他大忙，行话讲会吊线，平直关系掌握的好。

整理内务，与他挨着的战友费九牛二虎之力，那床被子还像一堆棉花包；他，三下五除二，完活。棱是棱角是角，绝对样板。

那个时候条件有限，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要想让自己的被子快速成型，首先要解决的是棉花包。所谓棉花包，即新兵发的被全是新棉花，新棉花蓬松，叠出来的被子圆鼓鼓的，就像一个大馒头。要解决棉花蓬松的问题，怎么办？给被子喷水，让棉花潮湿，而后叠起来坐在上面压，直到压实在，再叠起来就不起鼓了。第二步是折叠尺寸准确，按要求的竖三折、横四折，有它的固定值，把这个固定值掌握准确，就能保证被子一次叠成型。此处，他能准确把控尺寸的木工手艺又派上了用场。第三步棱角分明，这一步需要心细手巧，如同女人绣花。正面四条边，后面两条边要平直，两侧的十二个角，内侧要呈四十五度对角，整个程序离不开压、抻、缕、捏四个动作，最后，形成人们常说的“豆腐块”。时间一久，被子折叠部位的棉花几乎都被挤空，只剩里面两层布料和网衬。

上述所说，对他来讲都不在话下，军容军纪，内务卫生，基本标杆档次。也许有人认为他很聪明，不，比他聪明的不在少数。那他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心静，无杂念，做什么都专心致志；靠的是听话，不起幺蛾子，干啥都不走样；靠的是韧劲，不服输，干不好不罢休；靠的是实在，不怕吃苦，不偷奸耍滑，不计较得失。

记得当时每周班务会，有一项“狠斗私心一闪念”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内容。很多人都不愿抖落自己的内心世界，也许是害怕暴露自己的动机吧。可他每次都主动爆出自己哪怕一点点小私心，毫不留情狠批一顿，以此净化自己的心灵。其实这样的表现，在精明人眼里就是不谙世故。换言之，单纯。

他太单纯，单纯的如一汪清水。就连特别喜欢他的营长都直言：“你干啥都像样，可就是太单纯”。

是的，他明明知道，又无意摆脱。因为单纯，并不影响他从一个小男孩到一位军人的蜕变。军人，需要的是忠诚，而忠诚，往往需要的就是，毫无杂念的——单纯！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守权，退休，现居哈尔滨。军旅十八载，战友之情甚笃。如今:年过花甲，闲赋于家；时尔润笔，未显章华。百聊之余，漫步天涯；随心题记，权且涂鸦。无心栽柳，初露萌芽；偶见于报，网刊也发。国运祥通，恩泽华夏；生活美妙，尽显余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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