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凉心

文：杨进荣

　　今年的夏天，可能最像夏天。高温持续不退，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接近或超过人体的体温，坐在树荫下，烫热的土地使人烦燥不安。盼望有风吹雨淋的日子，让太阳象个火球，挂在天空，离去后都不能马上冰凉。不见太阳的时刻，云翻雷响时，某一地方总会有灾殃。冰雹洪水，有时，人都不敢想要雨来。

　　前几天，暴雨洪灾让郑州成了陆上海洋。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损失严重，解放军星夜驰援，好多救灾的感人场面让我读之视之泪流满面。近几日，疫情又在十多个省市零星发散，媒体街道小区加强了管控，通知标语查检，为水灾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从昨天下午开始，天空不时飘过几丝云彩，风从南面吹来，闷热好似大大削减。晚九点出门，风比白天大了许多，有六七级吧，吹得小区内的小树不停地摇摆，物业楼顶的彩旗似人撕扯地一般。

　　来了两位朋友，让他们倒茶递烟，互叙多日不见的各自情况。坐在窗户全开的阳台上，吹劲没有蚊虫探挠，朋友相聚，真好。

　　泡了一壶张总送我的新白茶，来访的小刘呷了一口，伸出了大拇指：好茶！小刘年龄没我大，但喝茶的历史比我长。不高的工资，置办茶具就花了好多。春茶上市，秋茶下树，小刘都要邀我去品茶。小刘是位话语不多，文凭不高，但很有文化积淀的人。煮茶沏茶的一招一式，都富含茶道文化专业成份。

　　不同的茶用不同的壶，喝茶先从闻壶开始。用水必是农夫山泉。取茶放茶烧水都是恰到好处的清浅操作。这个时候，小刘就要说巜茶经》及茶的故事了。他会谈连月来，喝茶的感受。我欣赏他此刻的样子：像茶宠，憨厚地爬在茶台上。

　　人的爱好一但与雅交集，便能生发超凡脱俗的气韵。

　　老张是来城里看孙子的农民。当过几十年民办教师，后因违反计划生育被辞退。瓶底一样的近视眼睛片下，两只眼晴很模糊，黑白相间的胡须不长不短，看来经过很长时间才剃刮一次。种三十亩玉米，贴补儿子家用。儿子在城里打工成了家，生了两个孙子，贷款买房，生活很拮据。这可能就是中国老人最伟大的地方，为儿女一辈子，从不为自己着想！

　　我曾大量翻阅外国社会学方面的书籍，中国老人的奉献精神，全世界沒有哪个国家的老人可以比拟！老张更突出。

　　喝茶聊天过程中，外面下起了雨，大一会小一阵，漫不经心。

　　'老总，你看过的书多，走过的地方多，我想请教个事情？＂小刘问。＂有啥事说吧。”＂我这两月很迷茫纠结。有位堂兄弟，被我介绍到附近打工，也成家了。他兄妹六人，上面有五个姐姐。去年，他求省城工作的二姐给闲居在家几年了的岳父找了份开车的工作，因为他岳父跑过车，跑烂后，日子很难过。二姐念在亲戚的份上，答应了此事，并私下在单位内部给他岳父安排了一间宿舍（别的司机都是自掏腰包租房住），年底，突然发现五十刚过的岳父死在床上了……天大的事情，原本表弟想掏几万丧葬费就好了，谁知亲戚家什么情面都不讲，要他负责赔偿……最后以二十多万解决了此事！现在压力下的表弟快疯了，他才二十八岁，两个孩子，老婆也没工作，我担心这娃扛不住这个压力，他若有事，这家人就完了……你说这现在的人是咋了？他岳父每月六千元给她丈母娘的时候……几件事情，我都不敢认人交人了……＂。类似的事情，大小我经历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我回头看看窗外，路灯下的雨已经磅礴，光线外的夜深不见底。

　　人心大多如这夜。光鲜亮丽的心沒有多少颗。

　　我说，这就叫生活，也叫红尘。离不开也躲不了。江湖多骗子，红尘尽陷阱。一个完全功利世俗化的世界，有几人能毫无顾忌地相处，情深似海地来往？

　　老张唉声叹气地说：你俩看我困难不？我有个两姨，五年前半夜赶到我家，借两万元，天亮去兰州接车，新区有个好活……我倾其所有，凑了六千多。他不走，非要我倒上。天亮左邻右舍又借了一万多。他走后，再没来过。去年听说在省城，他娶了小老婆生了娃，几天，他到处躲就是不见我。无奈，我回家了。他发短信威胁我……

　　我说，喝茶吧，茶里有另一个世界！

　　三十年，已让多少人丢掉了所谓的初心？

　　钱没了，还可以挣；物件坏了，还可以修；人心烂了，只能死亡！

　　雨点一阵紧似一阵，噼噼啪啪，稀里哗啦，打在玻璃上，敲在临街的房脊上，干脆响亮，不掖不藏。星光都被雨夜吞没，静寂皆被雨水打破。

　　伸手窗外，夜晚的雨水这么冰凉，红茶的暖都隔不了这一天的凉意，它很快通过我的手臂血管，深入到我的心上。经历过无数的夜雨，唯有今夜的雨这么寒彻，让我的心空前悲凉，虽然雨并未淋湿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