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大 姑
大 姑
李娟丽||陕西
多年以后,站在东湖玲珑秀丽的亭子间,我仍然可以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我似乎看见大姑笑意盈盈地向我走来,软软的柳条轻拂着她清秀的面庞,旁边的湖水里是满满的荷叶,碧绿的翠,翠得晃人的眼……
大姑生于1935年,比我的父亲大了整整18岁。据父亲说,他出生的那年,大姑出嫁。所以,从我记事起,只有大姑回娘家,我才能见着她,她是我们整个家族里唯一的“城里人”。
大姑住在凤翔县城。每次回娘家,她总要给我和弟弟买些麻花、酥饺和水果糖,那个麻花嘎嘣脆、酥饺香又软,还有那水果糖,可真甜啊!我吃完糖,总舍不得丢掉糖纸,小心翼翼地把糖纸用妈妈纳的鞋底压平,放在我的粉色洋娃娃文具盒里,当然文具盒也是大姑给我买的。当时班上的小朋友都是用纸或者铁皮做的文具盒,我是为数不多拥有这么“洋气”文具盒的孩子。我的这些“宝贝”,不知引来了小伙伴们多少羡慕的眼神,我为有一个城里的大姑而感到骄傲自豪。
8岁那年的暑假,我跟着父亲去凤翔县城卖苹果贴补家用。太阳像一只大火球,烤得人有气无力,父亲称苹果、装苹果,我负责收钱、找钱。“爸,我好像给刚才那个人多找了两毛钱!”我话音刚落,父亲就一顿责骂,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刚好大姑来给我们送饭,记得大姑不停地责备父亲,心疼地帮我擦眼泪,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逛东湖公园。
大姑在路过的东湖市场里给我买了一件白底红花的的确良衬衣,我抱着新买的衣服破涕为笑。那是我第一次穿买来的衣服,薄薄的面料比母亲织的粗布衣凉快多了!东湖公园到了,进了门,走了十几步,眼前的美景让我这个见惯了土疙瘩的“乡下娃”惊呆了:一大片湖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湖中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大大小小用木桥相连,湖心一大片的荷叶密密麻麻,碧绿宽大的荷叶中间是娇艳欲滴、亭亭玉立的荷花,有开得灿烂的桃红,也有刚出水的粉白的花骨朵儿,远远地似乎能闻见香气;湖边的柳树一字排开,像娇羞的少女低眉颔首,柔软的柳条轻拂着水面,划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尽管长大后,明白了东湖的文化底蕴远胜于其自然景观,但我对东湖最美好的印象永远停留在8岁那个夏日的记忆里了。
据母亲讲,大姑是我们家里脾气最大的人,可我从来就没见过大姑发脾气,因为大姑在我面前永远是笑眯眯的。后来的每年暑假,家里没有农活干的时候,父亲就会让我去大姑家玩。每天早上大姑总会给我做一个荷包蛋,中午热的时候还有一根冰棍。因为大姑知道,在农村的老家,我是吃不上这些东西的,家里养鸡下的蛋是用来换钱的,我和弟弟只有过年或是生病时才能吃上鸡蛋。在那个我眼里俨然是城市的凤翔县城,大姑领我去洗澡、去看电影、去逛新华书店,去见识我从未见识过的东西。或许大姑永远都不知道,她对我的爱给了我怎样的一种引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希望——我要成为一个城里人!
我的学生时代,是快乐而辛苦的,快乐的是我和小伙伴们每天都可以在村子里、在田野里疯玩;辛苦的是要干大量的农活,农忙时跟着父母割麦子、碾场、挖玉米、掰包谷、锄草,放学了要打猪草、洗衣服,有时还要帮母亲喂家里给我换学费的两头大肥猪。初中在离家三里地的邻村,下雨或下雪中午回不去,就啃点从家里带的凉馍馍,一到冬天还总是停电,初三上晚自习都是点着蜡烛上,回去后两个鼻孔里都是黑的。虽然那时条件很艰苦,但我却不以为苦,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要成为一个城里人,要像大姑一样生活在城市里!
1990年,当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中专时,大姑高兴地逢人就说:“我家丽呀,真争气哩!”当时,考上学,走出农村,是所有农村人对下一代最大的希望,这意味着,我就可以吃上商品粮,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了。
我要到宝鸡上学了,大姑给我从头到脚买了新衣服、新鞋子。16岁的我第一次离家,总是想家,回老家要倒车,车费又贵,所以星期天舍友都回家时,我就去凤翔大姑家。到大姑家车费是两元钱,我走的时候,大姑总是塞给我10元、20元。大姑给的零花钱我几乎都买了书,《飘》《简爱》《红楼梦》《平凡的世界》等等,它们到现在还静静地呆在我的书架上。钱虽然不能衡量感情,但往往最能表达感情,尤其是在那个大家都不富裕的年代。
我上班了,依然还是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大姑发愁地对母亲说:“这孩子啊,连个针线活都不会,咋找婆家啊!”
我要结婚了,大姑高兴地给老公织了两身毛衣毛裤,让他换着穿。60多岁的老人了,眼睛都花了,大姑得织多长时间啊!
我生孩子了,大姑提着让表姐专门从山里买来的一篮子土鸡蛋,还有给孩子织的毛衣、毛裤、帽子、鞋子,坐着班车到岐山来看我。看着我管孩子做饭干家务都有条有理,大姑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的大姑啊,老是担心书呆子气的我不会干家务,有了孩子会手忙脚乱。大姑满意放心地回去了,从那以后,我因为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便很少去看她了,只能经常打电话问候一下。
大姑已经70多岁了,原来一直身板挺直、精神利落的大姑因为意外躺在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做了开颅手术,浑身插满管子,住了三个月的院,大姑终于清醒了,可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姑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记得那年国庆节去看大姑,她躺在床上,枯瘦如柴,看见我还是笑眯眯地叫“丽来啦!”……走的时候大姑一直看着我,念叨着:“急啥呀、急啥呀!”到现在我都很奇怪,那天大姑一直是清醒的。只是我不知道,那一别,就是永别,我的大姑,永远地走了……
东湖的柳树绿了又绿、湖里的荷花败了又开,只是凤翔县城再也没有了我的大姑!她只在我的梦中,迈着轻盈的脚步、满面笑容地向我走来……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李娟丽,陕西宝鸡岐山人,现居宝鸡。70后,爱读书,爱旅游,相信一切美好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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