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74期】《智泉流韵》主编郭进拴原创散文《我是个不孝之子》
我是个不孝之子
到了农历正月二十九,母亲去世就整整十三年了。我也已年满60岁了。
回望60年的来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爱我的人就是母亲,而我最觉愧疚、最对不起的人也是母亲。
我是个不忠不孝的儿子!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新年到来的第一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装有母亲照片的镜框擦了又擦,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书桌前,谨以粗肴便馔、清酷之仪致祭于亡母之灵前,跪而泣曰:哀哀母亲,永世难见!恨病魔缩短娘的寿命,使全家失去了靠山;怨苍天逼娘大命归天,使咱母子永远分散!今天,想爹不见其面;哭娘不闻其言,祭爹娘,不见其食,怎能不使不孝之子锥心泣血,肝肠裂断呀!
母亲,您功劳苦劳山岳高,大恩大德比海深!您一生饱尝风霜艰辛,受尽人间磨难,抚养俺姐弟8个,您操劳过度,受尽煎熬,饥以食,寒以衣,怀抱着,手扯着,夏天为孩儿煽风打蝇,冬天为孩儿烤被暖身,孩儿一有头疼脑热,娘愁得白天茶饭难咽,深夜哭湿了枕头。1974年家遭大祸,父亲不幸去世,家里像塌了天,千斤重担母亲一人担,既当娘,又当爹。娘噙着眼泪对我说:“儿呀!您爹是不管咱们了,今后的日子难过呀!咱要有志气,肯争气,想法过到人前头啊!”娘是这样说的,也是带头这样做的。白天,娘风里来,雨里去,操劳田野,躬耕农田,夜晚料理家务,缝纫纺棉,累得腿疼腰酸,咬牙坚持,夜以继日。娘供孩儿上学,雨雪天送伞,生火取暖;外出上中学,娘给孩儿包衣裳,蒸干粮,安置花销钱,送出家门,送到村边,语重心长地交待孩儿:“咱家人老几辈没有识字人,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为人民办好事!”娘为孩儿一个个成家,操碎了心,出尽了力,受尽了人间苦,作尽了世上难,呕心沥血,废寝忘食!为孩儿创业建家园,娘颠沛流离过流浪生活,先后迁居八次,起起落落,您流了多少眼泪,受尽了折磨,费尽了心血啊!连续三年严重灾荒,俺姐弟饿得皮包骨头,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噙着眼泪把仅有的粗面馍分给每人半个,娘吃的是糠窝窝。娘做点稀饭,分给俺每人半碗一勺,娘喝的是野菜稀汤,饿得娘浑身浮肿,仍不停的干活。娘一辈子勤俭持家,省吃俭用,总是细面馍让给孩儿吃,娘吃的是黑窝窝;好布料让给孩儿穿,娘穿的是新三年、旧三年,连连补补好几年。真是生命诚可贵,母爱价更高呀!正如成吉思汗所说:“世上只有一个最好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如今,孩儿失去了生儿、养儿、娇儿、爱儿的母亲,这怎能不使孩儿悲痛欲绝、魂飞魄散呀!娘,没有您的躬亲抚养,受苦受难,哪有孩儿今天的家庭康宁、子孙满堂;没有您的白手起家,修房建屋,哪有孩儿今天的新房居住?娘啊娘,您一辈子给孩儿的恩德很多,很多!孩儿却回报您的太少,太少!孩儿羞愧不已,抱恨终天!哀哀母亲,您在古稀之年,还不顾体弱多病,经常到这院看看,那院转转,问寒问暖,嘱咐再三。还不时手柱拐杖走上庄、到焦沟、去坡池、往盆窑,去看望姐妹和外甥,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呀!
哀哀母亲,此生难见!从今后,孩儿喊娘,何人答应?孙唤奶奶,谁人应声?姐妹们早晚回来,再也见不到亲娘!这怎能不使孩儿越想越心酸,越思越难过呀?
母亲呀母亲,为人不尽孝,何以为人?对老不尽心,于心何忍?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我已经觉悟到了做儿子的许多不是。母亲的伟大不仅生下了血肉的儿子,还在于她并不指望儿子的回报,不管儿子离她多远又回来多近,她永远使儿子有亲情,有力量,有根有本。人生的长途上,母亲是加油站。
父亲去世后,作为长子的我,本应该为这个家多操些心,为母亲分忧,撑起这个家。可我却鬼迷心窍,一心一意想跳出农门,做起了所谓的“作家梦”,把母亲养的鸡下的蛋拿去卖了换成煤油、稿纸,没明没夜地写稿、投稿,还三番五次外出送稿,又百投不中,常常惹母亲生气。有时母亲没办法了,就叫来我的三叔、五叔,把我狠狠教训一顿。而我却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发誓这辈子写作不成功,就不回家乡,宁愿死在外边喂野狗。气得母亲哭了一场又一场。
1980年我到临汝镇文化站参加了工作,别人逢年过节都是亲人团聚,而我这时要组织镇上的文化活动,把母亲忘了。而母亲却走了18里山路,把好吃的好喝的给我送到了镇上。
我后来又借调到洛阳地委《豫西报》社,调到汝州市文联和平顶山市文联工作,几次提出把母亲接出来,可她不愿意,说是过不惯异乡的生活。她也知道同我们没有太多的话可讲,而在家乡,可以同别的老太太们念念经,拉拉家常,赶赶庙会,热闹些。娘让我常回去看看,我总是说,要回去的,但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回去的很少很少。有时娘实在太想我们了,就背着大包小包的家乡土特产,几次倒车,到城里来看我们。
现在想来,其他的一切,是还有可说的,而我自调到平顶山后却很少回去看母亲,实在是罪不可赦的事。就算我是全心全意在为人民服务吧,但对于人民——而且是最痛苦最普通的劳动人民之一的母亲,给了我生命和全身心的爱的母亲,却是这样的漠不关心,在我是轻而易举而在母亲却是最大的幸福的会面和长谈,也不让母亲如愿。我倘若当年能不鬼迷心窍,不一心一意跳出农门,年年月月在家守着母亲,不使千斤重担压在母亲一人身上,也许母亲还能再多活十年八年,不至于走得这么早;我倘若能多回去几次,让母亲多看看我和她的孙娃们,让母亲同我说说她几十年来经历的苦难生活,让母亲也听听我在外边曲折而又坎坷的经历,那在母亲,该是一种莫大的幸福。而她的晚年,就会过得很愉快的;倘若我能守在母亲身边,及时为老人检查身体,及早发现病情,及时治疗,苍天就不会这样无情地夺走母亲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母亲的长子,又是惟一端公家饭碗的儿子,我,到底是母亲最亲最近的人啊!给母亲钱让她吃饱穿暖,这算什么呢?母亲是吃惯了苦的。能够多见几次我的面,能够在精神上占有我——至少一部分,在母亲,这才是幸福的真谛。但是我,剥夺了她的全部幸福!
每年的大年初二,我的两个姐姐、两个妹妹都相约同一天回娘家,母亲就站在村口的大路边,望眼欲穿地盼着我也能在这时候回来,全家大团圆。有时等到了,母亲自然高兴,也有等不到的时候,母亲就感到有几分失落和遗憾。
在母亲看来,她这亲生亲养的儿子,她用了整个身心爱了一生的儿子,到底只变成了每月若干元的人民币,这是多么伤心的事啊!
当检查得知癌细胞已在母亲体内扩散转移毫无医治可能的结论时,我为了稳住母亲的情绪,还是接母亲到平顶山市第二人民医院输液、吸氧,进行抢救性治疗。当然是症状不减,且一日不济一日。母亲说:“你们日夜守在医院,家里的小狗贝贝谁喂?孩子,你现在供着两个学生,还没买房子,就你困难了……”我没能照料好母亲,没有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啊?听着这些话,我流下了一串热泪……。
母亲临终把我给她的钱又给了我的大儿子方向,说:“奶奶用不着了,你拿上好好上大学。”老人还指名道姓把她省吃俭用存下的三缸麦留给我,说我钱少老作难。母亲养的一只猫,也在母亲病故的第二天悄然毙命。母亲临咽气时,我还远在几百里外,我真是个不孝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