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灰色小人 2
早晨,从河堤上散步归来,肖承钧翻开《逻辑学》,橘黄的灯光仿佛因激动而颤动。那抽象又美丽的哲学语言在不时地困惑着他,也不断开悟他的智慧感动他的心灵。“否定也是一个实有,是一种质。质只有在斗争中才会发生并保持自己……本质作为进行规定的自身反思,把自己造成根据,并且过渡为存在和现象。”……
“肖承钧,你的信。”是邮递员的车铃声和叫声。肖承钧从邮差手中接过来信,是诗友李克澜的来信,他转身走到自己的门口,就地站着把信打开阅读。他正看的入神,嗅到身后有一种气息,猛回头,是魏集生正踮脚偷看他的信件,他稍一转头,魏集生放下脚踵,迅速转换成镇定的表情,并立即转头走掉,那份“镇定”真是滑稽透顶!
柳馆长来图书馆查资料,路过院里,魏集生与柳馆长谈起了县志与文笔,魏集生竖起大姆指,堆起笑脸及时地拍马,说:“又懂绘画,又懂文字和舞蹈,柳馆长真是全才呀!”。“是啊,现在全才的已经不多了。”柳馆长很是受用,他瞟一下站在旁边的肖承钧,不无自信地说。临走他嘱咐肖承钧:“谁找你画画,让他自己出纸,就说我说的。”见柳馆长转身走了,魏集生说:“柳馆长真是有趣,文革那会儿他几乎不说话,非常苦闷。有一次,我们发现他在办公室,把自己拦腰捆在椅子上不住地叫喊:‘把我绑了吧,我实在受不了啦!’老王馆长吓慌了,一再追问他,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到底他也没说出啥要求,柳馆长真是有意思。”魏集生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他倒背着手,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魏集生几乎天天都要发牢骚,如果不发,就象没干完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如今真是世道变了,你看那些当官的……”时间一长,这种牢骚几乎成了一种仪式,既缺少激情,也缺少理性的判断与思考。可是在魏集生的感觉中,天下事非由他的评判不能改变。时间长了,肖承均认识到他那种讥诮、聪明实在浅薄可怜,似乎正义的牢骚只是一种习惯宣泄而已,就如大小便一样。
肖承钧还发现大胡子馆长,爱吹那把竽,有时偷着问别人要不要啤酒,说是一个亲戚让他代卖的。有时他与魏集生一同出发到乡下,说是检查乡村群众文化工作,顺便指导民间文艺演出。其实他们是到村里为人家的红白事奏乐。他们还有乡村的两个曲艺朋友,有人说唱,有人敲鼓,有人用鼻孔吹唢呐,挣俩钱分了,然后尘风仆仆地回单位报销车票,领出差补助。
魏集生与大胡子馆长都开始喜欢养金鱼了,鱼缸是魏集生出钱买的,他自己留一只,送馆长一只,馆长喜得合不拢嘴,看那些橘黄的金鱼儿,悠闲摆尾,那动态,那神情,还真像一个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呢。
在这个环境中,肖承钧虽然有足够的时间看书,但也隐约失去了安全感。不仅半夜后院里“闹鬼”,白天敞着门去上厕所,回来便发现抽屉被人动过。
上午九点,邮递员准时摇响他的车铃。魏集生就抢着出来接报纸、刊物,若有肖承钧的信,他喊他来拿信,大胡子馆长的信件,他则顺手装进裤兜里,说:“是馆长的,我替他留着。”
这几天,馆长对邮递员热心起来,有三次他亲自迎出来,红扑扑的脸膛微笑着:“小张有我的信吗?”小张说:“没有。”“怪了,朋友来电话说已经寄出七天了。”那是南方啤酒厂寄来的。
几次见魏集生做这种荒唐事,肖承钧虽不作声,但是心里很生气,他认为这种事实在太卑鄙了。肖承钧这才相信了王战鼓的说的是实话,魏集生与大胡子馆长还真尿不到一把壶里。邮递员九点准时摇响他的车铃,魏集生深信肖承钧与他是老邻居,不会出卖他,越来越明目张胆,就当着肖承均面私拆馆长的信件,急速看完后把信件撕碎,去到厕所粪坑里扔掉,当他从容地走出厕所,有时迎面遇到大胡子馆长,他依然是微笑着打招呼。
“魏老师,你来一下,”大胡子馆长隔着竹帘子喊叫魏集生,“小肖,你也来一下。”魏集生正要出门去,肖承钧手拿一本美术刊物正走回自己的宿舍。魏集生最先跨进了馆长的办公室,肖承钧进来时他已经站到了馆长办公桌对面,脸色煞白,鼻尖上冒着汗。大胡子馆长满面红光,笑着说:“恭喜你,你已经成为正式党员了,支部党员会已经表决通过。表格上单位组织栏目,柳馆长吩咐我帮你填写好了,盖了公章和柳馆长的手章。咱单位这些年,除柳馆长,你是第二个入党的。你是台柱子,多少年来馆里搞调演,让你受累不少,希望你继续努力。”
“谢谢领导提拔,改天我请您喝酒。”魏集生说这话,让肖承钧直起鸡皮疙瘩。他心想:文化馆不仅无文化,有些人连起码的道德也没有,真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