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一卷 小羊 2
这是一个人的“创世纪”开端,这个开端叫童年,童年是是农家院落长盛不衰的小花。童年的肖承均遇到并发现了自己,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大爷肖明原家的大立橱镜跟前,他呆看了很久,镜中的孩子和自己一般高,一身兰布棉衣,戴着狗皮帽,又黑又亮的眼睛玛瑙一般闪烁。大人都说孩子是从苇子湾里刨来的,或从路边捡到的,他认为也许是男人一想女人,孩子就有了。
在识字之前,他有了自己的世界观,他使劲用砖头击打木梯,因为他认为那些可恶的风声,总是在树上喧闹,木头当然是风的根源,风的故乡。他认为,太阳是大爷家的长冠子公鸡叫来才挂在大爷的东屋屋顶上升起,沿着天顶划个弧线,然后到自家的西屋顶上落下。那一轮冰块似的月亮好乖巧,那月亮很乖巧,他走到哪儿,它也走到哪儿,他快走,它也快走,他慢走,它也就慢走。跟随父亲收工回家,父亲扛着铁锨,是他和爹爹共同把月亮领回家的,安放到自家小院的天上飘荡着。至于星星,他觉得那是属于村子的公共的装饰品,但是他渴望有一颗能落到大街上,把它推着滚回家代替积满油垢的油灯照明,那该有多好啊。
肖承均有了自己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也就有了自己的日子。在还不知道是童年的流转的光阴里,可以从容游戏,一天的游戏结束,晚饭后,还要玩一会儿自己收藏的两片碗残片,那是他的宝贝,他盼着夜色降临,好用两片瓷片打磨碰撞出一阵阵火星,闪耀夜色,他定睛瞧着夜色,原来它那是由无数金灿灿的纹样构成的。玩兴已尽,他就爬到土炕上躺下,枕着枕头感受黑夜,许是脉搏与心跳导致的,他的脑海中是一只白色的鸽子在老织布机上跳上跳下。……
“起来吃饭了,两个小懒虫!”是姐姐再次催促。姐姐已经把书包和自家的板凳带回了家,她乐滋滋地帮娘纺棉花,替娘搓出一根根棉花卷叫居撅。一根一根搓了,放到小柳条簸箩里,然后端给娘,再由娘一根根拿在手中纺线。一台破旧的木头纺线车,一把把用棉花搓成的棉记子,在纺车嗡嗡声中,一手摇着车轮,另一只手在一伸一拉间,一缕缕棉线如蚕吐丝一般缓缓吐出来。她哪里知道这道工序前的劳动艰辛,大人还要种棉花摘棉花轧棉花弹棉花,然后才是纺棉花。每到春冬两闲,娘就亲几乎整日地坐在北屋里纺线或者到西屋里忙着织布,那台织布机是枣木做的。娘许下诺言:“等你出嫁时,多织上几匹布给你当做嫁妆。自家织的布结实,且越洗越软,是铺是盖都暖和舒适。”。说到这架两家共用的织布机,也是用枣木做的,承均出生前一年,小队的耕地,包括社员的自留地、宅基地,肖明山大家里的林权地也被生产队拿走,日后陆续分给了村里新分家立户的人口了。为了分清公私,队长喝令让承均的爷爷伐掉所有的枣树,承均的奶奶当时跳着三寸金莲也不济事,弟兄两个和全家人,还是硬着头皮把枣树林子给伐光了。
早饭后,肖明山随着钟声去上坡了,姐姐也扛起了新安装的铁锨,跟随着爹一同出门去了。承均承匀弟兄两个,就在院子里玩够了琉璃蛋,然后看蚂蚁在枣树的皴裂的老皮上赶集,然后又在树下玩着拍掌游戏。唱些儿歌: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吱呦吱呦叫奶奶,
叫的奶奶生了气,
噘起腚来放个屁
“咩咩”的叫声吸引了弟兄俩,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向角门的方向张望,只见娘顾桂英正牵着一只母山羊进了角门,后面紧跟着一只白色小羊羔。他俩立刻蹦蹦跳跳过去学着羊叫,又是摸羊毛,又是戳羊角。小羊羔是姥娘家送的,因为是小母羊,喂大了可以再生小羊,贴补日子。小羊羔太小,就把大羊也牵来喂一段时间,再把大羊还给姥娘家。
这一夜很冷,屋檐上的一排冰乳有一尺长。肖承钧梦见一群人围着看宰羊,人们瞪着眼等着吃羊肉,但他们不吃被宰的羊,而是专吃被吓死的羊,他们等着把中间那头羊用铁锤砸死,好让另一头羊恐惧而死。……猛然听到大山羊奇异的叫声,肖明山披了棉袄翻身起床,点起油灯到院子里的窗台下一照,一只狸猫的踪影正从月光下墙头上仓惶逃去,橙色的灯光下,大山羊腿边躺着那只羊羔已经奄奄一息,它的气管被咬断,在一地的鲜血里出着粗气。他哄起卧着的老羊,老羊安然无恙,顾桂英也已起来,她找来面粉糊住小羊羔的伤口,直到太阳出来,小羊羔还是死了。
早晨,肖明山与顾桂英夫妻默默看着对方,一副悲伤无奈的表情。一个贴补家庭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象肥皂泡一样的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