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 三卷 荷香酒店

肖承均在二楼美术教室里完成了本周最后一张水粉静物写生作业，教学楼传达室的李老师来敲着门上的玻璃小窗喊他去接电话，说是家里打来的。他跑到一楼传达室，拿起话筒一听，是陆本茂哥，他问：“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是大学附近的荷香天酒店”。“有时间。”“那就五点半过来吧。”“嗯，好的。”

陆本茂最先来到这家酒店，订了一个雅间，就坐到雅间里等着客人来，跑堂的小伙子给他沏上了一杯低档次的铁观音。当税务、工商、质检、计量、物价和银行的朋友依次到来，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行业制服，肩章装饰，平顶大盖帽借了几分军威，把个酒店老板吓得不轻快，老板轻轻扣门，微笑着走进来，他亲自给客人执壶满茶，陪着笑脸说话，当他得知只是普通的朋友聚会，忐忑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他嘱咐陆本茂说：“陆主任若有什么需要，给跑堂的小伙子说一句就行。”然后，他转身忙去了。

肖承均来到这家荷香酒店，店门口有两个小音箱在播放流行歌曲，牌子的字迹闪烁霓虹灯（LED）。他走进酒店来，看到吧台厅里悬挂着《泰山迎客松》，一角的电视机厨子里有21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能看球，看文艺演出。过大厅进一条东西向走廊，有一个空调雅间，雅间的墙裙子是褐色木板贴皮装修一米多高，让人感到豪华、安全，也感到压抑，像木桶一样。市民们纷纷效仿这种装修，把家里的客厅、卧室装饰的如酒店一般。

肖承均进入雅间时，陆本茂他们正在小茶几上打牌，一人站着看，六人打够级。陆本茂起身迎着他让他接牌，肖承均只是摆手摇头，说自己不会。陆本茂重新坐下，说：“打完这一轮，咱就坐下。这是我的小兄弟，大一学生，才子啊，很有学问的。”一圈人朝着肖承均看来，微微笑一笑点点头。本来内向的肖承均，一看不同的制服都很威武，有一些啤酒肚，自卑心理浮上来，他手足无措，表情畏畏缩缩的。

跑堂的小伙子开始上菜，他把菜盘子放到能旋转的圆形的玻璃桌面上。这时，人们就朝着大餐桌围拢过来，六个穿制服的年龄比肖承均略大，他们见陆本茂站着，他们也站着，陆坐下了，他们还是站着。陆本茂到正面中间的东道椅子上坐定，指着右首椅子说：“承均坐这里。别看他们比你大，都是我的小兄弟。别谦让，尽管坐！”这是命令的口气。肖承均局促不安扭捏地坐下，那六位客人才按着年龄生日大小，准确无误地落了座。

客人们都是六十年代出生的，经历了穷困的童年，70年代到国营饭店吃饭觉得很了不起，也就是两碗大米饭8两，2毛钱8两粮票，菜汤1碗1毛钱。能进豪华的个体酒店已经很知足了，菜肴少不了鸡鱼肉肘，清蒸鱼、香菇鸡，还有炸货和几个凉菜，都是咸、鲜、脆 嫩，以咸鲜为主，突出本味擅用葱姜蒜的原汁原味的鲁菜，菜量大，丰满实惠风格大气，老板还单独赠送了一瓶老白酒。陆本茂说：“工作是公家的，感情是个人的。不打不成交，我们都是打出来的朋友，工作关系磕磕绊绊，时间长了个人就成了朋友了。都说个体老板有八个爷爷两个爹，你看，我们不是成了好兄弟了吗？今天，我请大家是来陪着这位小兄弟的，他给老爷子写稿子画遗像，可是受累了，今天吃顿便饭，表示表示当哥哥的谢意。”突然间成了主角儿，肖承均一下红了脸，但他本能地掩饰，低下头喝茶。开席前，陆本茂按着顺时针方向逐个介绍他的朋友，转脸就忘了，他只记得一个啤酒肚说过：“师范类的大学最终还是当老师，连找对象都难啊”。

酒过三巡，陆本茂说起自己的工作经历，他现在还在机械厂里上班，他刚当上生产科长时，看到工人除锈很慢，效益低下，于是连夜设计了偏载报警器、超重报警器、一台除锈机，除锈机一人顶得上20人干活。为此他还获得了创新“证书”和20元的奖励呢。后来还设计了能自动喷塑的生产线，产量大大增加，他的科室连续三年获得生产先进科室，然后，他升任车间主任。他慨叹说：“老厂长很有魄力，但是只会利用人，不相信人，不爱惜人才。我生不逢时啊！”等到酒场结束，到吧台结账，酒店老板说：“你签个字就行啊，上半年的账还没结呢”，他愣了一下，看着老板，说：“本来老厂长就疑神疑鬼的。不用签单，我自己掏吧，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