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巩皇!

这是干嘛播客第2639篇原创,共4670字,阅读需要15分钟

“这世界上有两种导演,拍过巩俐的和没拍过巩俐的。我幸运地属于前者。” 导演陈可辛在谈及电影《夺冠》时,提到了巩俐的一场戏。

这场戏是巩俐的独白戏,全片最重要的台词,整个电影的主题,都蕴含在这场戏里。这场戏足足四分钟,台词三页纸。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长这么重的戏份,巩俐一条就过了。


巩俐回来了。2020年第一部主演的作品,巩俐变成“郎平”出现在大荧幕上。这是她是第一次在体育题材的影片中饰演特型人物。55岁又迎来了自己新的开始。

在电影还未正式上映之前,几张她在赛场的路透图就已经惊艳了观众。不施粉黛,一身黑色简单的运动装,半扎头发,戴着眼镜。你很难把她和昔日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后联系在一起。已经磨掉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入戏,低头蹙眉记笔记的模样,仿佛已经是一个专业的体育教练了。

在拍这部电影前,巩俐就是陈可辛导演心中唯一的角色人选,但巩俐面对陈可辛的盛情邀约,三次都拒绝了。因为这次她需要塑造的,不是一个未知的虚拟形象,而是一个鲜活的在大众心中早有深刻印象的人物。她怕自己演不好。

中国没有几个人不认识郎平,同样,也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巩俐。如何让巩俐在荧屏上成为郎平,是这部电影对她来说最大的挑战。

单凭想象,的确很难把“巩俐”和“郎平”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可是她说,如果是她演的话,会非常非常努力。

有人评价巩俐“风华绝代” ,有人形容她为“北国胭脂",事实上,巩俐的美是需要参考对象的,她不是第一眼最出众的,但优秀的头肩比,耐看的五官,让她能够通过镜头严苛的考验。

如果女人都能找出最能代表自我的花儿,那现俐一定是太阳菊,橘红,茂盛,原始奔放。

她是五个兄弟姊妹里最小的一个,家里人从不娇惯她,大家平起平坐。父母说:你靠不了我们。于是1983年,她孤身一人去北京上海参加考试,不幸连考两次艺术院校都失利。但她心宽,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文化课。第三次艺考前,她找到了她的表演启蒙尹老师,她什么也不怕,觉得没有困难哪来成长。

推开门,她大方的自我介绍: “我叫巩俐,是施团长让我来的。”

“你挺像山口百惠。”裹着军大衣的老师瞥了她一眼。

“大家都这么说。”她并不掩饰。

“我是说那颗牙挺像。”老师毫不客气的打击她。

她还是乐呵呵地坐下,酒滔不绝讲起几次考试被淘汰的经历。没有半旬牢骚,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你失败了那么多次,还有信心?”

“有啊,要不然我托那么多关系找您干啥?”

就如同《霸王别姬》里,小豆子蜕变的过程,她得自个儿成就自个儿。老师训练的第一课,为了改掉她不良坐姿和抖腿的习惯, “啪”就是一鞭子,她没有喊疼。被嫌弃普通话说不好,她就跟着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友复念,吃饭、跳舞的生活场景,也会被作为命题小品要求即兴表演。

半年后,她再次迈上北上的火车。梁伯龙(中央戏剧学院老师)说:“最开始上场并不怎么起眼,等她唱了一首歌,朗诵了一首诗,尤其是表演了一则小品后,在场的老师们都被震住了。没想到她的感受力和想象力那么强。”

但是文化分成绩下来,还是差11分,大家都为她惋惜。招生组为她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份报告,呈交上级主管部门要求对巩俐予以特别批准。

这样,她才顺利上了学。


就读期间,为了挣点外快,外加积累经验,巩俐经常会出现在各大剧组的片场,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机会,哪怕只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龙套角色。就是这一年,张艺谋刚跟陈凯歌合作拍完《黄土地》,在为电影《红高粱》中“我奶奶”选角儿。

剧组最初想找的九儿,其实是巩俐同班同学史可那种丰满健硕型的,小说原著作者莫言直言,巩俐并不符合想象中“九儿”的形象。可张艺谋却偏偏看中了巩俐身上那股子淳朴火辣的原始生命力,“偶然地看到她,很清秀,脸也很小。但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是跟我合作最多的女演员,不好再有第二个人了,就是有点像唯一的意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与《红高粱》女主九儿同样出自齐鲁大地的巩俐,自有一股刚烈之气,为了呈现出村妇的形象,巩俐每天挑水、酿酒,一边的肩膀磨破了,就换另一边继续挑,以此去寻找人物最真实的感觉。而就是凭着那股倔强无畏,她把坦荡豁朗的九儿给演活了。

《红高粱》获得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成为华语影坛首部获得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的。巩俐也借由这部电影大放异彩,一举成名,从此开始了和张艺谋长达十几年的合作与情感纠葛。

张艺谋成就了巩俐,巩俐成为了张艺谋的“缪斯”。对商业电影不屑一顾的张艺谋,为了能和巩俐扮演情侣,“有个相处的空间”,主动放下身段,出演了没有艺术价值,但却和女主有很多感情戏的《古今大战秦俑情》。

其后,张艺谋电影中所有的女主角,都交给了巩俐,珠联璧合的两人先后合作了《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等影片,全部成为华语乃至世界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巩俐也成为世界影史第二位主演影片,包揽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奖的演员。除了这些国际奖项,期间巩俐还把国内的百花奖、金鸡奖等奖项都拿了个遍。

在旁人看来,巩俐的职业生涯顺遂得令人炫目。赶上了中国电影的黄金年代,出道就是别人一辈子难以想象的巅峰。也许只有巩俐自己最清楚,她为此付出的有多少。

《菊豆》开拍两个月前,巩俐就收拾包袱到农村生活,还学会了染布。拍摄《秋菊打官司》时,她和刘佩琦假扮夫妻,在村子里和村民们一起生活。她学会了陕西方言,把日子往糙里过,每天挺着大肚子在村子里晃悠,让人恍然以为,她本来就是生长在陕西的农妇……

1995年,拍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后,巩俐和张艺谋结束了这段持续八年的感情,也结束了两人合作的黄金时代。但巩俐也从此开始拓展不同地方、不同导演、不同类型电影的可能性。

她就像是一枚剔透的多棱镜,在一百个镜头里,就有一百个巩俐:她可以是《风月》里依靠吸食鸦片,妄图逃避家庭束缚的大小姐;可以是《新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里的美得缥缈而又英气十足的巫行云;可以是《中国匣子》里在香港谋生的大陆女薇薇安;可以是《艺伎回忆录》里美丽、妖娆、偏执、凌厉而又绚烂的当红艺伎初桃……


《夺冠》拍摄前的几个月,巩俐多次跟着中国女排队到宁波的排球训练基地,跟她们一起报道,一起吃饭,一起下班。她总是近距离的观察郎平的一举一动,很细微的动作也不放过。

为了成为一个“专业的排球教练”,她开始排球不离手,没事的时候就反复练习。在这之前她可是完全不懂排球的人。“我要成天和它在一起,和排球过日子。”

像吗?这些郎平身上的细枝末节,都被巩俐复制粘贴到了自己身上。连郎平本人都说,“简直太像了”。想要演好一个角色,不光是要扮演她,而是要努力成为她。

巩俐的确做到了。一个叱咤影坛、一个呼啸体坛,两个传奇的女性在电影里合二为一。1米69的巩俐演活了1米84的郎平,身高差被骨子里的霸气填平了距离。

值不值,在于每个人的追求,巩俐的追求就是“演谁就要成为谁”。不少人说巩俐是幸运的,赶上了中国电影的黄金年代,出道就是别人一辈子难以想象的巅峰。

这话又对又不对。张艺谋拍《红高粱》时,那还是北电摄影系毕业的他第一次执掌导演。莫言的小说也只是在国内文坛引发关注,还没拿到诺贝尔文学奖,跟时下所谓的顶级IP还完全是两个概念。

而此时的姜文,刚演完《芙蓉镇》,也还是个愣头青。至于巩俐,在中戏刚学了一年多表演,连电影怎么拍都没有概念。

整个剧组没有概念,没有模式,没有套路,没有窠臼。靠着一腔热血和浑身蛮劲的《红高粱》,就这么沿着生命力满满的野路子“大胆地往前走”,一路高歌,成功在柏林电影节擒下金熊奖。

《红高粱》开启了巩俐与张艺谋长达8年的情史以及相互成就的密切合作,其中包括与《红高粱》同样反映旧时代农村生活图景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不同于生命力蓬勃的“九儿”,巩俐扮演的“菊豆”和“颂莲”,却是压抑的、扭曲的形象。

让巩俐斩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影后暨金鸡奖最佳女主角的《秋菊打官司》,则塑造了一个纯朴倔强、一根筋要讨个说法的农村妇女“秋菊”。

在见证他们情史终结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巩俐又摇身变成了上海滩歌舞皇后小金宝,媚眼横飞又唱又跳,妖艳撩人。

2006年,凭借《艺伎回忆录》在好莱坞站稳脚跟的巩俐,忽然回国拍了一部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那时她已经和张艺谋分手11年。媒体见面会上,记者问张艺谋为什么请巩俐出演皇后,他说:“这是一部为巩俐准备十年的电影。”

“很久之前,我在长城上面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她演一次女皇。”话音刚落,巩俐湿了眼眶。

改编自《雷雨》的该片口碑有好有差,但是无人质疑巩俐出演的后宫版“繁漪”,她的骄傲与霸气,还有无奈与孤苦都混杂。

2014年张艺谋拍摄《归来》,巩俐又成了虽然失忆却为爱执着守候的女教师冯婉瑜。那带着点茫然的苦苦思索的有些失焦的眼神,那不敢相认的情怯瑟缩,那颤抖的嘴唇和手指,以及化为执念的等待,可以说巩俐奉献了教科书式的表演。

出道33年,巩俐合作过的知名导演不仅仅只有张艺谋,她就像是一枚剔透的多棱镜,在一百个镜头里,就有一百个巩俐。

在李翰祥的视角里,巩俐可以是饱受欺负的小宫女。在程小东的镜头下,戴着帷帽白衣飘飘的巩俐也仙气飘飘。到了王晶这里,“如仙/如梦”,从名字就看得出,当年巩俐有多么令香港影视圈惊艳,香艳时髦的她,是阿星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

古装武侠片的浪潮里,巩俐和青霞姐姐搭档的《新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至今仍被视为两大姬圈扛把子的神仙过招。

在知名女导演黄蜀芹看来,巩俐还可以被塑造为女画家潘玉良这款从屈身红尘场,到冲开藩篱去追求理想的奇女子。

陈凯歌的巅峰之作《霸王别姬》里,巩俐饰演的菊仙是程蝶衣的一根刺,既互相芥蒂,又同样卑微、同样骄傲自持。

几乎合作过的导演,都倾向让巩俐出演旧时代的女性,或许他们都认定,她那种浓浓的东方韵味和古典气质,更适合这种style吧。

巩俐不多的时装片单里有一部张艾嘉自编自导的《梦醒时分》,放到今天来看就是一部“港漂女子图鉴”。

另外还能数出一部穿梭在两段感情两个角色之间的《周渔的火车》,当年她戴的陶艺项链风靡一时,绿皮火车和铁轨也成了女文青们拍照的热门打卡背景。


她如此丰富,像烈火雄雄燃烧,点亮自己,也辉映了时代。

巩俐曾拒签过《007》的剧本,因为角色人物太简单了,所以没有兴趣,再大牌的导演,只要自己觉得不合适,那便不去。

“剧本很多,但都是花瓶,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救了,一会儿又很惨。我都没有兴趣。”

“我享受拍戏的过程,像在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角色不好,我不会想去过她的人生,没什么意思嘛。我觉得,不要浪费这个时间。”

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我有十部作品参加评选,我会走十次红毯,如果我没作品参与,却走了那么多次红毯,别人会以为我脑子有病。”

巩俐的气场不是剑拨弩张的令大家都紧绷的状态,而是确切的表达了当下自己的想法,面对大家的赞美开心接受,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坚决不承认。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正是她大气的所在。

这些年,“巩皇” 身上的标签越来越多,但这也都只是外界贴上来的,她依旧坚持着那句“不会有任何人影响到我,我也不可能让任何人影响到我”, 活得自在通透。

她直言不讳的攻击国内电影人的自娱自乐,非常专业的点评道:我们的电影市场打不开,一是题材的局限,文学在退步,少有打动人的小说可以拍成电影。二是艺术上走极端,极端的走地下电影,或极端的墨守成规,不去创新。这样下去,外国人只会想赚中国人的钱,对中国电影一点兴趣都没有。

张艺谋形容她,不像刘晓庆、斯琴高娃那样一看就很泼辣,她是另一种刚强, 自然直爽,不装腔作势,注重实际。

巩俐的火热不是即刻可见,她像是鳌伏的火山,你从表面根本看不到岩浆,全在内里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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