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鹏：【大人物与小飞虫】（随笔）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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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鱼儿姐姐

大人物与小飞虫
文/李鹏

长长的夜被一只飞虫搅得更加漫长，看完芒果台《向往的生活》已经凌晨一点多，他刚要入睡，不知哪里嗡嗡嗡地钻着一只大飞虫，他害怕它在漆黑的空中飞到脸上，不论是哪种触脚都会让他难以忍受，他想象自己一定会疯了似的跳起来，把被子狠狠地在空中挥舞，试图在漆黑的纷乱中把它打死，但这其实是他的想象，就像他每次奋力驱赶蚊子一样，在蚊子的眼里，他如同跳梁小丑，被任意捉弄。

灯被打开，房间很小，瞬间亮如白昼，可不见飞虫的身影，听似在窗帘某处，可摇晃了许久也不见有东西掉下来，他烦闷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那声音又好似钻在空调里，他把空调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尝试那东西能在不断开合的挡风板中爬出来，但依旧不见踪影。如此折腾了办个小时，他实在熬不住，心情差到了极点。刚才看杨紫算命的心情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糟糕。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便只能静静地关上灯，悄悄地缩进被窝，祈求飞虫别再发出那该死的声音，即使一定要飞上他的脸，也等他入睡以后，因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除了恶梦，可他知道，噩梦毕竟是噩梦，伤不了他。

清晨六点，他被惊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不过醒来后全忘了。打开手机发现有人说很多地方地震了，死了三个，受伤很多。他迷糊之中误以为是纪念日，因为刚过5.12，他对十三年前的那个日子记忆犹深。那时他正在上中学，意识到地震的时候已经晚了，所幸那个时候只是吊在顶上的电视晃得厉害，桌子在不断地移动，坐在椅子上感觉有谁非得把你拽下来，可那时候年纪小，也没人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大家都是在余震波动的时候才一哄而散，跑的时候没有任何概念，也不完全是为了逃命，而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裹挟。那个时候即使大街上乱哄哄，电视里一片肃穆，也没觉出来世界那短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有多少人因此丧命。等到照片出来，对同胞的生死和伤痛才有点触痛，不过很快就忘了，只觉得我们离死还很遥远。人年轻的的时候就是这样，没心没肺，没觉得什么天大的事情能阻碍活着，那个时候也没意识到活着是活着，总以为只有忧郁才会让人难受，可这也远远够不上死的威胁，而且忧郁的重点都在自个的样貌和中意的异性身上。可那些受灾的孩子精神上却有一些东西渐渐在心里落下印记，那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死亡体验。如今他触摸到死亡的味道，想到那些面对死亡威胁而无助的震后画面，便觉得那些被生死考验的陌生人的天空要塌了。而比起自己夜里的那只飞虫，一切变得无比沉重。

不过再多的理解和情感共鸣，也无法弥补真正灾难降临后人的脆弱，他知道自己需要预言这些东西，或者说语言生死离别，因为人生在世，总有人不断离去，他不会永远幸运，他的亲人也不会永远幸运。所以他大多数时候会阅读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如何正视自我存在的相关书籍。比如福楼拜的《情感教育》。

此书是福楼拜听从好友的建议为当时善良的普通女性所遭受的不公而写，与当下时代袁隆平为天下普通人的饥饿所做的发明一样，旨在关注大时代下微小个体的存在。但好友在他刚写完还没来得及阅读便去世了，他心中伤痛无比，形容自己身边真爱文学的这一小队人马越来越少了。书本出版之后又被当时的读者和评论家诟病，认为主人公毛漏并不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不值得学习，他一生自命不凡却碌碌无为，一无所成，他和所有在平凡中生存的小人物一样，没有资格获取大众的怜悯。福楼拜也自省《情感教育》也许是个失败的著作，就像一百多年后在人生某个夜里为飞虫烦闷的青年人，为迟迟遇不到合适的人结婚而辗转难眠，这样的人生亦是失败。尽管在他三十年里经历了地震疫情和各种洪涝灾害依旧安然无恙，他还是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人间疾苦，与毛漏相比，那时的法国正发生着各种民主革命和帝国复辟，而他则生活在如今世界上最安全和平的国度里，无需为突如其来的死亡平添精神上的惊慌。不过毛漏在那个动荡的时代里虽然也怀揣过一些政治梦想，但最终的身心还是在整个人生的爱与生活中，在十八岁初遇阿尔鲁夫人的爱慕中。可想而知，人生意义仅体现在关于死亡之前的爱之中。

时至晌午，袁隆平老人去世了，他看到朋友圈中很多人悼念这位伟人。他看着旅客从高铁上一群群走下，清洁人员匆忙清扫车厢之后新的旅客又一群群走上去。很多人在谈论袁隆平老人去世的时候眼眶湿润，每个平凡的人在时代伟人的逝去中传递自己对贡献者爱的缅怀。可能小孩子不理解这样的情感源于何处，但懂得民以食为天的人都知道，他的贡献让多少人类免于饥饿和死亡的威胁。就这样，从一八四零年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从拿破仑到袁隆平这样的大人物和毛漏与大多数小人物都逃不开死亡的命运，纵横人类命运，其实人生没什么所谓圆满的结局，很多事情迫不得已知晓和接受，所有人生平凡而又虚幻，全都独自走在单调而又困难重重的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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