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来了
汪峰来了
谢 展
汪峰是我的朋友,开一部大车,常年跑运输。有一天汪峰来到我的修理店,不容分说拽了我就走,我在他强大的牵引力下,边踉跄着回头看,边问他什么事。汪峰说急事,九君来了。
九君是知名画家,北漂多年,苦尽甘来,回乡办画展,邀请当年同堂学艺的汪峰参加。远在兰州的汪峰星夜兼程赶回来,知道我痴迷笔墨丹青,便硬是把我拉了去。
举办画展的酒店是县城最豪华的,我去县城进货时要经过它的旁边,但跨入它的大门,今天还是第一次。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男女嘉宾幽雅地交谈着,女士们间或发出令人愉快的轻松的笑。这里与我的店铺近在咫尺,却是另一个世界。我有一种想逃的感觉。汪峰倒显得气定神闲,主动的和一个个人寒暄。接下来,仪式开始,县里的领导讲话,画家的恩师和画家九君分别致辞。九君的双亲胸佩红花,脸上挂着激动的笑。整个开幕式气氛隆重热烈,与九君的名望衔接的很好。
……汪峰问坐在他电动车后座的我,感受如何?我说,一门口的活儿。汪峰说谁能把钱挣完,我不是照样没出车吗?我说我和你不一样,你老婆和我老婆也不一样。汪峰说我媳妇也经常对我说,你好好把握方向盘吧,别不务正业,那玩意儿不能当饭吃。我对她说家里大事小情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别再嘀咕了。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拼命挣钱,难道这一点乐子你也要管?她说不是管你,是怕你整天开车,脑子里再想着画儿,不安全。我说嫂子说的对,你那是个高风险行业,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你倒好,驾驶室成了画室了,还养几只虾在里面,齐白石也没那么干过。汪峰笑了,说我和九君同时起步,人家为什么成功了,而我只能抱方向盘,主要是没有他那股子执着劲。为了学画,几年间干馒头就自来水,饿晕过几回,你能做到?三十多岁还没出名,画也没人买,婚也没有结,这时候你还能坚持下去?说着话来到我门市,等待修理的电动车黑压压一片,我老婆像个陀螺,飞快地转。看到我回来了,顾客喊道,援兵到了,赶紧投入战斗。我愧疚地不敢直视女主人,正准备上手,汪峰说让我看看你的大作,给你点建议。在下不才,忝为县美协会员,水平虽有限,但以观众的眼光说出我的意见感受,对你也许是一种帮助。我说下次行吗,现在……汪峰说我自己进去看了。径直去了我门市里间我的卧室兼画室,把我的一幅临摹画拿到门外,要我过去一起探讨探讨。
我和汪峰的状况实在非常相像,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好久以前就认识,一直没什么交往,后来汪峰知道我和他一样,暗地里喜欢着国画,突然和我热情起来,只要他从外面回家来,定然会来找我,每次来必是旷日持久的长谈。我十分惊讶他的精力,可以不分昼夜地开车,还可以兴致勃勃地画画。而我确实也是痴画山水,却被一座山压着,面对纸笔时常常是精疲力竭,很多天才应应景似的戳几笔,画的不如意就把笔一摔,发誓再不碰它。画家对于我就好像天山上的雪莲,只知道有这个词,不知道具体在哪儿。看过九君画展,我已经干瘪掉的信心突然又鼓胀了起来。我不相信九君在画展上对我说的话,九君说把画画当作一种兴趣爱好是好事,如果当成职业理想去追求,就会死得很惨。我相信我,我必须坚持下去,我拿起心爱的毛笔,面对一张白纸,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都是临摹,照葫芦画瓢,现在我打算创作,没头绪了。此时天黑了下来,没什么生意了,老婆难得一次陪在身边,要看我画。我心里烦,让她出去,她不出去,正在吵,汪峰来了。汪峰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是吧,我给你带方子来了。你喜欢画山水,请问你见过大山没有?你干这活儿十几年了,走出我们的县城没有?很难想像一个从没见过山的人能把山画好——懂我的意思吗?我当然懂他的话,我老婆也懂,冷脸看着汪峰。汪峰说老弟,我这次是来道别的。我明天就走了,去北京。我老婆冷冷地说你不是跑车吗,哪里不到!汪峰说不是去北京拉货,去学习。我花钱进美院进修班,学三年——我的半挂车卖了。我和媳妇同时说,你家不过日子了?汪峰说老天饿不死瞎眼的鹰,几年不挣钱难道会饿死?汪峰掏出一张纸条说这上面有我们县美协几位老师的地址,联系方式,你有不懂的可以去请教,我和他们都说好了——我正是在他们的鼓励下走这一步的……
汪峰走了,我们经常在微信上聊聊,他发一些最新的作品给我,一次比一次成熟完美。他给我的纸条我一次也没有用过,依旧昏天黑地地修修修,修那修不完的车。有一天,汪峰出现在一档访谈类的电视节目中,从此汪峰一举成名,他的画值一路飙升。成名后的汪峰来看过我一次,见到我还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巴扶不上墙,就再也不来了。
本栏责编:白庐
【作者简介】谢展:泗洪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