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能只剩下我自己

谁也不能像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居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

无论谁死了

我都觉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我从不问这丧钟为谁而鸣

它为我，也为你

——约翰·堂恩

闹钟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有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朝阳台走去。

站在阳台上看外面，外面的景象即刻让我心里咯噔了几下：窗台外雾气缭绕，上面下面左面右面全是灰蒙蒙一片，原来对面仅离我两百米左右的一栋楼房变戏法似地消失了，这让我失去参照物，脚下的地面有种悬在空中的感觉，像武侠小说里的那些空中楼阁，到处都是雾霾，灰沉沉黑乎乎的雾霾。

我的嗓子很痛，头也痛，晕晕乎乎迷迷糊糊像喝醉了酒，我想我就要死了。妈的，pm2.5肯定又爆表了，想到该死的pm2.5，我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是极其可怕的致癌物，是各种有毒有害化学物的合成，悬浮在空气中，和空气一起钻进人的鼻腔里嘴里，无孔不入，像狗皮膏药，粘在肺上就掉不下来，时间长了，整个肺部就会被这些小玩意堵住，像给人的肺附了层塑料薄膜，最终人会因为透不过气来窒息而死，想到这些，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一股恐惧揪住自己，真想能长出翅膀，飞起来逃离这里。

我匆匆下楼。我要去医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窒息而死，出去的时候，我并没有戴口罩，并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觉得戴口罩不起任何作用，pm2.5，那是比头发丝的直径还小20倍的家伙，有空气的地方就有它，真真是没孔也入的玩意，小小的口罩如何防得了呢。我从不相信各种防雾霾的东西，比如口罩，比如空气净化器，都是扯淡的玩意，什么过滤空气，减少PM2.5，统统是卖家在瞎扯淡，再怎么循环再怎么转换，它还是那些空气。比头发丝的直径还小20倍的东西，啥玩意能把它滤掉？妈的，无处不在的污染，还让不让人活啊。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雾霾中蠕动，人影瞳瞳，如鬼魅一般，像美国科幻小说里死而复生的僵尸，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已看不清晰，远处高楼里的灯光在深灰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给整个城市增加了一股子妖气。我感到浑身发冷，抱紧双臂颤栗，有世界末日的感觉。　　　

医院里的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从医院一楼的挂号处一直排到院门外的马路上，一辆辆小汽车从身边经过，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雾，在马路上迅速弥漫开来，融入到浓重的雾霾中去，我感到呼吸愈加困难，近乎窒息，去他的医院，或许没等到我排到门口就已经窒息而亡，我抬脚离开了长龙般的队伍。

路边一个卖早点的摊子让我感到肚子在叫唤，我掏出两元钱，买了一个里面夹了很多乱七八糟，估计有上百种化学添加剂的卷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管它什么呢，总得填饱肚子，不能做个饿死鬼。不一会儿，吃下去的东西开始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疼痛，恶心，难受，我扒着嗓子蹲在路边想吐却吐不出来，我听到肚子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像是火苗在燃烧树叶的声音，肚子越来越痛，疼痛让我的身体扭作一团，我头脑发胀四肢瘫软，渐渐地在疼痛中失去知觉，直至昏迷过去......当我醒来，我发现自己扇着两只巨大的翅膀飞翔在空中，天啊，我惊叫一声，摸摸自己，除了头还在，其余部分摸上去都是软软的像羽毛。事实上，它确实是羽毛，原来我变成了一只大鸟，一只长着人头鸟身会说话的怪鸟。我有些恐惧又有些兴奋，有翅膀了，终于可以飞离这万恶的城市，远离该死的pm2.5飞到空气清新的地方。我拍了拍翅膀，展翅向远方飞去。

我在重重迷雾中飞啊飞，也不知飞了多长时间，天空终于亮堂了起来，雾霾越来越少，又飞了一会，我看到瓦蓝色的天空和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了，太阳它红彤彤的像个大火球。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刺眼，照在身上，有些烤人，我闻到有羽毛烧焦的味道，慌慌张张地降落到地面，想找片树荫躲一躲，天啊，地上竟然一棵树都没有，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上扬起一阵阵尘土，几棵早已干枯的小草，被风吹得灰头土脸的，阳光炙烤着地面，大地仿佛凝固，空气也似乎不再流动。

一阵悲切的哭泣声从远处传来，我循声飞去，好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趴在地上，头扣着地，双手举着碗，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虔诚地祈祷，我忍不住问：“怎么啦？”我的声音很高，他们听到我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以为我是天上的神。“神啊，救救我们吧，我们需要水，庄稼已经干死，再不喝水，我们也将死掉。”接着，我听到了更悲切的哭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哭声一片，我不忍再看，掉转头向东方飞去，我想给他们找些水。

再一次看到这可恶的雾霾，从西到东，越来越浓重，隐隐约约地，我看到很多高低不一参差不齐的大烟囱，每一根都在向外喷着黑的红的黄的不同颜色的气体，这些气体先是交织在一起，之后又慢慢弥散开去，散发出各种刺鼻的化学味道。我降落地面，看到了河流，我想过去取点水。当我飞到岸边，才发现这些水已经变成黝黑色，根本不能饮用，上面漂浮着各种杂物，卫生巾，塑料袋，各种动物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上，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一根根大口径的管道，由四面八方通向河里，从管口倾吐出一股股黑色或屎黄色的污水，工业废液，电镀废液，一股脑往河里挤。我看到岸边一只垂死挣扎的鱼瞪着一双无望的眼睛在绝望中死去。远处的工厂里发出轰隆轰隆的机器鸣叫声，我向那里飞去。厂房是透明的，工厂里正在工作的工人，灰头土脸，面黄肌瘦，一个个都是病恹恹的样子。我飞低向他们打招呼，跟他们讨水喝，他们看着我，把我当做怪物驱赶我，一边赶一边骂：“水，我们自己都不够喝，这都是老板花重金从别处买来的矿泉水，比金子还贵，哪里会有多余的给你这怪物。”接着用石头扔我，我在一片乌烟瘴气中仓皇逃脱。

不行，我得向国外飞，外国肯定没有污染，没有伤害，要不那些有钱人，贪官污吏为何都拼了命怀揣昧着良心赚到的钱朝国外跑，据说，外国的月亮也比我们自己国家的圆。

我要穿越大海，我知道海的那面就是另一个国度。我飞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海水咆哮着，掀起白色的浪花，跟着浪花飞起来的还有塑料袋塑料瓶塑料饭盒，各种白色污染，随着浪花飞溅，涌起，又落下，之后四散开去，整个海平面上都是垃圾，靠，我们贪婪的人类得制造多少垃圾啊，这些可恶的生活垃圾，竟然已经把偌大的海域也污染了，其实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据说全世界70亿人口，一年制造的垃圾，能围绕地球转28亿多圈，那么多垃圾，填满大海，那是迟早的事。

我将要飞到海的另一边了，我已经看到金黄色的海岸和浅浅的海滩，我有些激动，这还是我第一次飞出国们，我准备降落在海边，休息一下，好好享受下日光浴。当我收住翅膀准备降落，一股巨浪突然从海平面上掀起，足有十几米高，之后海水迅速退去，海滩上留下一大片还没来得及和海水一起退去的鱼虾和各种海里的微生物。海水还在继续退落，直到露出整个海湾底，那些在海边玩耍的人，兴高采烈跑着跳着去捉留在沙滩上的鱼虾，然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海水突然夹着滔天巨浪冲上海岸，我惊呆了，高高飞起停在半空，目睹眼前这恐怖的一切，浪花越来越高，海啸以喷气式飞机般的速度横冲直撞向海岸上奔腾，巨浪呼啸着,以催枯拉朽之势 越过海岸线，越过田野，越过城市上空，卷走了居民，摧毁了建筑物，淹没了城市。一切似乎在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残木断板和数以万计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海水还在向前奔腾，飓风夹着巨浪向前涌动，不知将摧毁多少个城市多少个国家。雨果说飓风是司命的神，它能被自己的凶恶弄糊涂，这点我相信。我孤零零地在空中盘旋，听着浪潮和飓风的嘶叫，无能为力，曾经繁华的一座座城市，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只露出个顶端的百层大厦，在汪洋中慢慢倒下，伴随着几个站在楼顶上的人哀嚎的救命声，我不忍看这样的场面，颤栗着煽动翅膀向远方飞去，我见证了大海的力量。

新到的地方，情形更可怕，成群的楼宇颓成瓦砾，笔直的铁轨扭成了麻花，桥梁坍塌道路阻断，水泥板压着被砸扁的小汽车，崭新的席梦思床挂在残亘断壁上，寒风中，四处是呻吟声呼喊声，血肉模糊，哀鸿遍野，犹如刚打完一场毁灭性的现代化战争的战场。这里刚刚经历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几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着，叫着，叫得我的头皮发麻，我拍动翅膀，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想飞回我的国家，相比这些恐怖的灾难，雾霾要好的多。我知道地球是个圆的，我绕着地球飞，总能飞到我的国家去。我飞啊飞，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乌云，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天亮了一下紧接着就陷入一片黑暗中，我辨不清方向，在空中焦急地盘旋着。下雨了，豆大的雨点伴着雷鸣伴着闪电，劈头盖脸向我打来，我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像一架失去航向的飞机，在空中艰难地煽动翅膀，挣扎着。

“轰.......轰轰..........几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向上推去，接着有一些大大小小石子似的硬东西打在我的身上......我低头向下看去：天啊，整个宇宙乱石飞溅，浓烟滚滚，地球爆炸了！地球真的爆炸了，地球上的万物也跟着一起灰飞烟灭了，现在，或许，唯一还存在生命的地球物种只有我。我在苍茫的宇宙间踯躅，前所未有的孤独恐惧和无助，我赖以生存的空间没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类统统都没了，我该何去何从？

《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征文 赛事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