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赵素侠/地域文化的唯美画卷——河南籍知名作家王俊义作品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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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籍知名作家王俊义作品赏析
赵素侠
茗熟香凝无非书味,风清月皎总助文思。对于作家而言,故乡的意蕴是浸润在骨髓里的。每个人的成长史,对这个人的一生,都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王俊义和《南都晨报》副总编徐道胜(左)合影
01
西峡籍作家王俊义,用他的文字,探索着时间的无限和永恒;轻松地剥离出生活和时间的未知。那种厚重的地域文化,像一道极光,穿过尘封的岁月,敲响沉睡的灵魂。
在漫长而又无涯的时间里,他的故乡木寨,繁衍着一辈又一辈人,演绎出一幕幕的悲欢离合。他用真实的细节描写,用历史的、具体的人生图画来反映社会生活。木寨的水土养育了他,他的文字里就有了泥土的芬芳,在荠荠菜地里奔跑时,能听见蚂蚱们张开绿色翅膀飞起来的声音,以及躲在草丛里噬咬叶草的声音。
我看到那个沿着乡村小道一路狂奔的少年,披着星光,沐着风霜雨露,迎面走来。渐渐变幻成眼前的模样:稍稍斑白的两鬓,高挺的鼻梁,淡定而又执着的眼神,还有那平和的神态。不由心生感叹,人生过半,就该是这样看似与世无争、而又内心坚定的模样。
少年时的王俊义,听着母亲的纺车吱咛吱咛响着,幻想着被木寨河水打湿的田野,头脑里放映着一片片璀璨的星空,在蜻蜓的翅膀下入眠。这样的童年是美好的。
一个在乡村长大的人,对星空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寂静的夜晚,眺望着明亮的星空,在寂廖的星空下寄托希望和梦想,探索着星空之外的世界。
《感觉河流深夜的笑声》,那是对母亲河的依恋与热爱。淇河水日夜不停地流淌着,河流里有红花翅膀的鱼,河流里有许多石头,河鲈们就钻在石缝里。
我看到少年时期的王俊义,手持自制的鱼鞭,顺着河流打鱼,双手伸进石缝摸鱼。在星星月亮镀亮河滩的瞬间,点燃干柳枝,香味溢满空中,抹着嘴角的鱼香,踏着月光走回小院。
那位睿智又慈祥的祖父,会帮他擦去嘴边残留的碎屑,告诫他不可以荒废时光。
他的文集《寨与树》、《村庄与时间》、《蓝淇河·淇河蓝》,烙印着木寨与老树的往事,并且都和土生土长的人、家族,跌宕起伏的命运相联系,和一个地域的历史相联系。时间过去很多年,这些老树没有了,与老树相联系的往事也随着岁月消散了。而把这些往事记录下来,就是一个地域的民间历史和人文历史。在这些历史里,能看见他的父亲和祖父,甚至是曾祖父和高祖父,是如何在历史的缝罅里生存的。他们的命运波澜壮阔,迂回曲折。有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宿命。
我们的生活观念里,梦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沟壑。梦想是一粒微尘,它填不了那条沟壑。
少年时的眺望,怀着对无限空间的探索与向往,对未知的渴求与热情。就像王俊义自己说的:年轻时的空灵,到了一定时间,就是空洞。年轻时想显示的才华,就是一件蜡染的衣裳,到了衣服该破的时候,才华也就破损了。
在清瘦的少年的眼里,木寨是厚重的,山顶的橡树和柏桕树是苍凉的,祖母和祖父的思想是深邃的,蕴含着古老的,说不尽的民俗典故。
《捏一把苍凉的泥土》,诉说了田野里旱季的尘土,田埂上蒲公英和白茅草,灰灰的叶子贴在灰灰的土上,脚步踩一下,就把尘土粘在乡村男人的黑布鞋或青布裤管上。不管是走在汉朝的田埂上,还是陶器时代的尘土里,都能看到他的祖父或曾祖父无奈的缩影。乡村男人一双大脚踢飞了蒲公英,洁白的飞絮就在空中飞了起来,染上尘埃后变得灰灰的,在田埂上面懒洋洋的飞着,粘到土里,零落成泥辗作尘。
读他的作品,如沐日月,如品甘醴,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
那些对乡村生活的描绘中,我看到的乡村是浪漫的。走在田埂上的男人神彩飞扬,劳动的基因塑造了他们,血管里流着民俗一样抽象又具象的血液。在王俊义的眼里,乡村的男人更古朴一些,更接近自己的原始一些,离人类的本真更近一些。他们捏的泥人充满了个性和超常的恣意。那种创造的智慧与才能,思维的质朴,影响着儿子,儿子又影响着孙子,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他的脑海里总有淇河水流淌的影子。淇河,那条绕木寨流过的河,有船只行驶,不是顺河流而去,而是顺着河水驶进了月色里。在他的文集《抚摸汉朝》里,淇河的民俗有祭奠月亮的节日,那是极其独特的方式。二月十五日满月的夜里,整个淇河水都是充满温情的。他的祖父、伯父和他的父亲都参加过这样的仪式。船上的男人们举起酒杯向空中倒去,祭天上明月,另一杯倒进河里,祭河里的月影。河面上漂荡着人们槌击船板的声音和响亮的歌声。
这些民俗熏染着这个地域的人们,使他们饱含归属感,滋生出浓郁的乡土情结。
王俊义作品
02
当王俊义渐渐把目光从木寨的星空投向整个宇宙时,他开始从淇河的温情浪漫,游离到各种文化的交汇中。能够看到,地域文化与时空文化的碰撞交融,沿着不同的时光隧道,去解读各种现实与存在。
我看到的是他的博览。他的作品里,有西蒙的葡萄园,禅宗的川端康成,黄昏的蒲宁,彷徨的海塞,贫穷又富庶的玛雅领袖居住的屋宇,还看到象形文字从月光下露出来。读着帕斯的诗句,锤击出苍凉与悲壮,恢宏与伟大,感受着诗人的情绪。
神秘与孤独的马尔克斯,那种孤独,让一个作家智慧的头颅,陷入在难以自拔的孤独的泥淖里,那个神秘之地,让孤独的男人只剩下绝望、冷漠和忧伤。
他沐着木寨的月光,渐渐游离出故土。他的作品一方面浸润着故土的草木芬芳,一方面演绎出更加宽广的视角和触角。
他的长篇小说《民间的别司令》,完全带着民间色彩,让一个出生于晚清、去世于民国的别廷芳,成为西峡的历史人物,几百年后还在民间复活着。
在作品中,我依然能看到山寨的影子。
在这个寨子里,别廷芳带着占山为王的霸气。但他又不同于一般的土匪。
清朝到了晚年,已经病入膏肓气息奄奄,内忧外患共存。清未民初,西峡境内刀客土匪肆虐,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民不聊生和官不聊生共存,民间危机和朝廷危机同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别廷芳出现了。他自己立杆为旗,拉起了队伍,自筑寨墙,以暴制暴剿灭了刀客和土匪,不断扩大势力,敢于和各种部队抗衡,独霸一方。在狼烟四起的时代,别廷芳自治下的西峡口,竟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管辖地域顺泰民安,创造了一个历史奇迹。
别廷芳的地方自治,源于乡土,他一生没有离开过西峡口,他根植于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风云变幻,岿然不动。
在王俊义的笔下,别廷芳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他集粗鲁豪爽,谨小慎微,叱咤风云,甘居卑微示弱于一身。看似矛盾,却是伸缩有度。被民众神化的别廷芳,充满魔幻的力量。进入民国时期,河南省都没有电的情况下,西峡口有电灯公司,有路灯。在南阳还没有轿车的时候,别廷芳的司令部就有奔驰骄车。李宗仁和白崇禧来西峡口,都称西峡口是小上海。别廷芳在抗日战争中,带领他的民团部队,立下了不朽功勋。
王俊义在写这位传奇人物的时候,以地方方言为母语,尽可能地还原出西峡口的民俗。譬如其中的一个情节,别廷芳大声喊:“薛大牙,薛大牙,咱们司令部的司令们,日他奶奶都是扎地橛子,扣开屁股眼能看见黄土渣子,就你读过北京大学,你说师爷们叫什么?”
薛大牙的门牙很大,两个中间有条缝隙。他跑到别廷芳跟前说:“别司令,我叫薛钟村,不叫薛大牙。”
别廷芳说:“薛钟村啊薛钟村,我要是北京大学校长,还不要你呢,看看这两颗大门牙,多丢北京大学的人。”
薛钟村哈哈大笑说:“我还嫌你们几个司令丢司令部的人呢,我北京大学毕业,给你们当一个参谋长,丢不丢份啊?”
别廷芳哈哈大笑说“丢个鸡巴毛尾的份,我们几个司令还不是听你这个参谋长的。你说,师爷们叫什么?”
从这几句对话里可以看出两个人的性格特点,生动的语言又极具口语化。可以看出别廷芳的豁达与幽默。
由此可见,王俊义对语言的驾驭,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的作品,不管是散文形式,还是小说体裁,都能轻松驾驭。
王俊义作品
03
从王俊义的《散文的另外形式》到本土的回归,他的作品糅合了更多的元素。他的《枪毙沙皇》和《王妃的灵魂审判》借鉴了沙士比亚的戏剧形式。
他的许多作品,还拥有着超现实主义的色彩。
在他的《强巴林寺:与废墟对话》中,光是敲不响的,但是诗人认为岁月之光,是可以被敲响的。在强巴林寺,那些擎天而立的废墟之柱,就是敲响光的锤子。
在文集《第七个是灵魂》里,那种愈臻成熟的叙述里,更多了一些人文气息,曾经生活在寨子里的人,性格鲜活,底色厚重,质感强烈。表现着人类内心的善良和软弱,荒诞与质朴,愚昧与坚韧。在有些描述里,我能看到那种飘忽的意识流,黑色的荒诞,时间的超越感。各种博弈,都掩藏在浓厚的乡俗与古典的民风传承里。
在《第七个是灵魂》中,我看到了一个睿智的歌手,让灵魂穿过无垠的空间,用一双犀利的眼睛,注视着枫杨树笼罩的村庄与田野。
他的作品跨越了几百年,在岁月的每一个缝罅里穿梭。就像一个高超的故事手,用一种神秘的语言,讲述着发生在大地上的故事。
那些古老的房屋兀自存在着,它们唯恐一个陈旧的幽灵,随着叩门声破门而入。那些曾经的存在,都被岁月洗刷得冰冷无情,裹着寒风,刺透窗棂,刺透门板,在每一个家族的院落和物品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不管是现实主义者,还是超现实主义者,都无法抹去历史的存在。村庄里,秋收冬藏和天地玄黄一样,是农夫们坚持的生活准则。
王俊义的作品具有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典型性,和客观性。又具有浪漫主义热情奔放的语言、绚丽多彩的想象和直白夸张的表现手法。
在讲述者的眼里,田埂和树木,猫头鹰、麻雀、乌鸦和狼,所有的植物和生物,都是有灵魂有感知的。这些灵魂都能认识世界,认识房子和村庄,与河流对话,与风对话,与时间和死亡对话。村庄不仅接受一个人的灵魂,还要接受一个人的遗骸。这是村庄对于一个人的情感。
而这种情感,深深地融化在王俊义关于乡土的每一部作品里。
人生的意义与归宿,也常常被作者借物讲述:深层的土地,是灵魂的桎梏。人的躯体一旦走进土地深处,就再也回不到大地上面游荡了。这个人就真的彻底死亡了。
祖父说:“野兽的生命,也是一个生命;鸟的生命,也是一个生命;鱼的生命,也是一个生命。一个人枪杀的生命多了,无论那些生命如何的没有报复能力,所有的生命集结在一起,它们能够给予一个人很大的报复能力。”
这些朴素的思想,带着一些人文关怀和宿命色彩。
在他的作品里,田野是丰富多彩的,各种人物的命运是多舛的。山岗上有野狼,有野兔,有山鸡,还有各种鸟类。在原始森林里,还生活着一群金钱豹。在森林和峡谷之间,草鹿、野猪、獐子、狗獾都是它们的食物。那些山寨和原野,就像远古时的天空那样纯净美好。农夫的手里有锛桩、锵、剑镞,是为了保护自己家里的牛和猪,以及家人的安全。那些生活在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刀客,巡检,商人和农夫,歌妓和船夫。酒馆茶肆,商铺,流转着各色各样的人群,共同构成一幅具有历史厚度的地域风情画。
他的作品,在各种文化交融的过程中,依然回归到厚重又坚实的土地上。
赵素侠简介
ZHAOSUXIA JIANJIE
赵素侠,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1996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曾被录入《散文选刊》和《2003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中。分别在《莽原》《牡丹》《躬耕》等十余家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作品。2009年出版发行了个人文集《记忆的形状》,该书被选入全国大中专教学用书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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