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晓鸽：故乡的小河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66】

故乡的小河

河南邓州      晓鸽

歌曲《梨花又开放》勾起了我对故乡的记忆。

豫西南一个曾经贫穷现在冷清的小村庄，是我出生的地方。一条小河潺潺流过，以河为界，河的两岸形成了两个自然村。说是两个村，河这边的孩子喊那边的同学去上学、一两个蹲在河边吃饭的人隔河聊天、那边的吵架声、这边的鸡叫声都近在耳边。我的学校也正好在不远的下游，于是我童年的生活就一直围绕着这条小河。

村里人习惯说它是小河，是因为两里地外还有一条较为壮观的大河。其实小河也不算太小：它绵绵长长流过来，谁也说不清它的发源是哪里；最宽的地方水性好的半大少年也得扎好几个猛子才可以游过去；有几处很深的潭，那是成年男人们的下水区。

我喜欢夏天的小河。

河两岸葱茏的树木遮天蔽日撑起炎炎烈日下难得的大片阴凉，大人们忙得没有时间悠悠闲闲地享受，留得我们这些厌烦睡午觉的顽童在漫长的暑假里恣意享用。小孩子也是被大人们使唤来使唤去的，然而大家还是瞅着空儿地溜到河边玩耍，丝毫不浪费小河边最美好的时光。最热闹的时候怕是正晌午了，树被晒蔫了，猫儿狗儿也窝在凉快地方去了，大人们为避开一天中最毒的日头晒也摊个凉席歇下了，只有知了躲在树上撕扯着嗓子叫着，更增加了午后的炎热与寂静。河边的树上树下成了我们的天堂，过家家、爬树、坐在树枝上唱歌.....小河里更是欢腾：顽劣的男孩子，从水面闹腾到水下，你抓我、我蹬你，黑黝黝的脸和身子时不时从水底窜出来，水淋淋的头发乌黑发亮，嬉闹中哪里管的上短裤贴在屁股上还是兜着一裆水......胆大泼辣的女孩也和男孩一样憋一口气，捏着鼻子，哧溜一声钻进水里不见了。而像我这样的胆小鬼，从来不敢英勇地跳进水。然而笨人有笨办法，我从家里偷偷拿出脸盆，悄悄溜到河边，然后迫不及待地跳进河，煞有其事地猛吸一口气，双手撑住空盆子，浮起身子，双腿扑通扑通地上下打着大朵大朵白花花的水花。眼看着盆子进了水，慢慢沉下去，赶紧一跃站起身，倒掉盆里的水继续扑通。玩的差不多了，大一点的孩子总是操着心的，只要有人喊一声：“哎----回家啦！”水里的、树上的纷纷回到地面上来。男孩子们一溜烟跑到一堵墙边，晒着太阳，抠着或掏着或用手掌吸着耳朵里的水，或侧着脑袋单脚跳跳或者倚墙倒立，把头发尽量弄得干一些、拨拉地乱一些，装模作样显出没下水的样子来。而他们的爹娘老子怎能不知道这是条刚出水的泥鳅呢？乖乖的我也竭力想绕开坐在家门口的奶奶偷偷进屋，无奈耳聋眼花的老人家总是叫住我，用指甲挠了我的腿，指着白白的指甲印、举着拐杖问：又下水了？明知道奶奶不会打我，我还是吓得哆哆嗦嗦急急逃走，心想：别人家都不管，就我们家规矩多！

夕阳西下的小河格外吸引人。热气虽然没减，然而毕竟没有了烈日当头，可以不用藏到水里躲太阳。小河恢复宁静，我拿上一条毛巾、端上父亲刚换下来被汗水浸了一天的衣服来到河边，在石板上洗衣服。要是碰到小伙伴，我必然会按捺不住一颗快要跳出来的玩心下河捞鱼。我们撑着毛巾的四个角，猫着腰，将毛巾一侧的两个边慢慢挤压到石板边，紧贴着石板，然后快速往上提起来。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毛巾里兜着的水漏完了，盼着能有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或者白亮闪闪的小虾留在毛巾里。小鱼拿回家喂鸡鸭，咸咸的小虾则会直接被我们塞进嘴里嚼了吃。不过这样的幸运时刻不多，多数时候毛巾里躺着的是几个小石子或一小撮沙子。然而下一次“撒网”时，我们仍然饱含着热情和期待!

夜晚的小河寂静幽深。妇女们忙完锅灶也纷纷下了水，我们又可以和大人一起光明正大的下河了！妇女们大声地说着话，偶尔也像小孩似的嬉闹着；若是有人从桥上走过，如果恰好月光皎洁，大家都赶紧缩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在月光中安静地呆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直等到人走远了，大家又喧嚣起来。

我儿时的记忆多半在小河及那座小桥，它们承载着小村庄的悲欢离合，当然也有我的喜怒哀乐。虽然岁月已经无情剥去了春夏秋冬的色彩，然而留下的黑白像镌刻在心底，随年岁流逝愈加清晰：写完大字我们来到河边洗毛笔，兴奋地说比着看谁的字得了老师最多的红圈圈；有人用带电的大网电鱼，全村的人像过年似的都去捡了回家给孩子打打牙祭；小河涨水淹了岸边几户人家，我们逃往地势高的亲戚家，留下大人们看家守院，那一刻生死别离的感觉恍若昨日；临河而居的哑巴家女儿不见了，岸边留下一只小鞋，全村出动找到了她，可惜孩子已经淹死了，村里好几天笼罩在悲痛中......

小河的记忆缓缓流淌，桥上的画面也切换不断：我穿着妈妈做的新布鞋，背着新书包去上学。桥上石板有缝，石板上有灰，我小心翼翼走着跳着，怕踩着石缝掉下去，担心灰土弄脏了我的新鞋；我生病时妈妈背着我走过小桥去诊所找大夫；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赶集；我和哥哥姐姐拉着架子车把收割的麦子拉回家；下雨天我们挤在一个笨重的黄油伞下走过滑溜溜的小桥去上学；外婆要走，我们总是送到小河边，目送她从桥上走过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回家......

很多年没见过老家夏天的模样了。今年暑假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小河里没水了，青草从岸上蔓延到河道，与树木连成一片，早已不见当年的生机与灵动；站在桥上看我家的小院，房屋破败满院杂草。想起童年的苦与乐，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亲爱的故乡，游子在千里之外祝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