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建陵游记
建 陵 游 记（散文）
·马腾驰
游建陵那天，是这个春天最冷的一天。太阳虽在天上，但没有一丝的暖意。冷嗖嗖的风呼呼地刮着，路旁的草木，随着不断变换方向的风摇来摆去，清冷而孤寂。
建陵，位于礼泉县城东北15公里的武将山南麓，其建制、陵饰如昭、乾、定、桥、泰诸陵，依山凿石为陵。小时候，在老家大张寨，听识文断字的老人们讲完有许多故事的昭陵之后，他们还要说一说建陵。
从老人们的口中得知，建陵是唐肃宗李亨、章敬皇后吴氏与韦妃合葬的陵墓。东与九嵕山唐李世民昭陵遥遥相望，西与梁山之乾陵隔川而立，北面群山相叠，南面是一层一层环绕在山坡上的梯田，再往南，是广阔平坦，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这是建陵最早给我留下的方位概念。
虽说建陵距县城仅仅15公里，那时年龄小，加之交通不便，没有机会去建陵。长大上学，而后去外地参加工作，离故乡越来越远，想去建陵转一转的机会就更少了。
后来，对建陵主人唐肃宗李亨的生平，有了更多的了解。李亨在位7年，是一位想有建树却缺少雄才大略，胸怀气度狭小，性格懦弱多疑，可悲而又可怜的皇帝。马嵬驿兵变后，李亨临危受命，被唐玄宗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朔方、河东、平卢节度都使，负责平叛。他与继续西逃的玄宗中途分道，北上至灵武。公元756年7月12日，李亨在灵武即位，史称肃宗。遥尊玄宗为太上皇，改年号为“至德”。
肃宗为了平定叛乱，借兵回纥，757年秋，收复长安、洛阳。多疑的他，不愿把军权交给战功卓著的郭子仪、李光弼，任用不懂兵法的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统帅大军，总揽兵权，致使唐军相州战役大败。鱼朝恩却将失利的责任，一古脑儿推到郭子仪身上，昏庸的肃宗，竟然罢免了郭子仪的兵权。肃宗重用宦官，使其势力恶性膨胀，干预左右开了朝政。762年，宦官李辅国、程元振拥立太子李豫为帝，李亨忧惊而死，死后葬于建陵。
就是这个建陵，那天开着车，怎么找也找不到。手机导航指引着七转八转，把我们导到了山顶的一个小村子里。一家村人正盖房，问路，他们是外乡人，也不知晓路该咋走。背着一捆干果树枝，从旁边走过的老妇人听到我们问路，说，下山去，顺着旅游路给前走就到了。
掉转车头下山，在旅游路上打开导航，跑了几圈，转来转去，还是找不到地方。怪了，一个大大的皇陵，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最后，硬着头皮，从标示着“正在修路，车辆绕行”的路上跑下去，也不管了修路不修路，先往前走了再说。还好，路通着。车子跑了好长时间，还是不见建陵的踪影，无奈，又折回来。
开着车的史仁立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在这山里转了快一个小时，咋找，都找不到，这唐肃宗李亨皇帝当的窝囊，死后也恓惶，他的陵，跑断了腿都找寻不到！
空山寂静，连一个问路的人都没有。没办法，他把车从路旁的一个豁口开进去，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路，如同在狭长的天井里一般，转过几个弯，车子开上原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不远处，有一个挂着牌子的小院子，走到跟前，是建陵文管所。再往远处望去，有几户人家。唉哟哟，我的天神，折腾了好半天，算是找着地方，找着地方了！
从紧挨文管所左侧的路上开车向前，可以望见右手的油菜地与麦地里立着的石人。车到跟前，下车，走到下面立有石人，地势较低的地里。这里，应该是建陵神道的一侧，隔着一条大深沟，往对面看过去，那边还有石刻，那应该是神道的另一侧了。
终于找到建陵上的遗存物，找到了能代表建陵些许特征的神道！不容易，真不容易！
从一个个石人文官、武官面前走过。每走到一个石人面前，我都要站一会儿，静静地看看它们，看看它们的表情神态，看看它们的衣着装饰。它们，在这里伫立了千余年，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心事，一定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吧。
石人无语。它们不能说，也不会说。千言万语，万语千言，都装在了它们的心里。它们，还是那不变的表情神态，静默如初，如初静默。
向隔了一条大深沟的对面望过去，那边的石刻也在田地里。当年修筑建陵时，神道，一定是顺着山势修成的相对宽阔易行的大路，神道中间，不可能是这么深的一条大沟呀！
大自然的力量巨大，这条大沟，是被千年的雨水，硬生生冲刷出来的！皇帝，不可一世的皇帝怎么啦，皇陵怎么啦，在可以消磨掉、揉碎揉面许多东西且不留一点痕迹的大自然面前，在无情、坚硬如铁的岁月面前，也是无能为力，也只能徒唤奈何了！
神道上的石人坚硬，它伫立在这里，见证了日月交替与风霜雨雪，见证了唐王朝由盛而衰的裂变历程，见证了沧海桑田之巨变。神道上的石人也柔弱，不要说建陵石刻是现存唐关中十八陵中保存最完整、雕凿最细腻的。你看，石人的眉眼，它的衣着装饰已不那么清晰，已不那么齐整。它的身骨已不那么结实。它不是一成不变，毫发无损的金身，那开裂的石人，不是用厚厚的铁条紧紧地箍扎着吗？！
万物终归于飞扬不定的尘埃，而飞扬不定的尘埃，最终将沉寂、将变为一抔不起眼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土。这抔黄土，谁能认得它是张王李赵，生旦净末，还是其它的什么东西？谁能知道它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飘落而下？谁又能知道它来自何方？认不得，认不得了！不知道，不知道了！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锦衣玉食，等等的等等，怎么样都逃脱不掉这样一个结局：化土为泥，揭泥为瓦。泥在地下，瓦在天上。就说昔日那些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唯我独尊的皇帝吧，他们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舞榭歌台，风流还不是被雨打风吹去了？
皇帝在世时威风八方，死后的陵墓，也想和他们活着一样，要扎势，要弄出天大的排场来——他们想永垂不朽，想让后世永远记住他们。这不过是一厢情愿，不过是他们美好的梦想罢了！试问，中国历朝历代有多少个皇帝？谁能说的清？他们的名字又叫什么？没有几人能说得清！没有几个人能叫上来他们的名字！
不管是皇帝，抑或是普通的百姓，要想永垂不朽，要想流芳百世，就要把各自的事做硬，做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等之所以留下英名，那是他们把事，把大事，把硬事做到了那里。对老百姓来说，后世人之所以能说起、能说出自己多少代多少代以前的哪个先人，也是那个先人非同一般，优秀而杰出。
物质的东西不断消亡着，只有那些实实在在，被历史认可了的功绩名望，只有那些可以感召人可以承前启后，能给人以前行力量能推动社会向前的精神性的东西永存下来。这些精神性的东西在史家纸质的书上，也在老百姓代代相传，永不会消失的口耳里。
仁立从前边转了回来，说，在山里转了大半天，总算找到了这里，看到了石人石马。建陵，在各个路口应该有准确的标示，在咱刚才上来的那个豁口，靠路边也应该竖一个牌子，指引一下，不然，谁能找到这里来？
是的，应该，应该有准确的标示，应该竖个牌子。我回答他。
返回咸阳的路上，号称周围20公里的昔日陵园——今日的田地里，起过身的麦苗已有半尺多高，直挺挺，绿油油的。一片一片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开得灿烂而热烈。
2021年4月1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单个网页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鞋》《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由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真情吟唱》，该书即将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快递‖《背馍记》作者马腾驰签名本开始快递寄书
马腾驰散文集《背馍记》已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为该书题写书名并作序。全书36万字，由“心有沉香，何惧浮世”、“釆一缕阳光，温暖红尘过往”与“给心留一片宁静的地方”等六辑组成。
散文集《背馍记》，精选了包括作者具有广泛深远影响力的名篇《背馍》在内的86篇散文。
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说：“腾驰的散文，我是喜欢的，醇厚自然而又情深意浓，他的文字里，纯净温馨的气息时时在涌动。他的散文语言朴素大方，不做作，不故作高深，以真切贴心的笔触写他的过往之事，写他的痛切感受与深长情怀。他很多的乡土散文，不仅仅是昔日生活的一个记忆，更是挥之不去常常萦绕于胸间的悠长乡愁，读他的文章，不由人要生发出许多的感慨来。”
著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原常务院长白描先生说：“腾驰的每一篇散文都用真情写就，饱含着深切的生命体验，读来格外动人。
“腾驰是近年来陕西很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他书写的乡土题材作品，让一个时代的中国记忆复活，这样的作品是会传世的；而在我心中，他又是分量很重的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