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谵语之三
累了,随势躺下。
窗外,明晃晃的日光透过沉重帘子间的缝隙挤进来。空调的风管正从胸腔里发出似乎不怀好意的呵呵声,薄纱的蚊帐禁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袅娜的轻丝影子在摊开的字堆里儿若有若无晃动,细细地,弹拔,轻轻地,腾挪,莫名有如手风琴般,波浪起伏开合优雅的万种风情。瞧半晌,竟有些怔住。
蝉,长长嘶鸣,清越悠悠,这毒日头里的战士,永恒地吹响着夏日恋曲的颂歌。睡意漫漫,耳畔开始有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夏虫语秋交响曲。这些叫不出名儿的虫们,在日渐逼近的日子里,肆意地上演着生命的华章,大有此时不唱更待何时的决绝。它们大约是懂这世间的:不逼近,绝不振起,绝不疯狂;无感知,无极致,便无从超越,更不会开辟与创造。在夏秋的边界,虫子们开始了白日黑夜的搏斗。这世间的热闹,此时都是虫子们的。偶尔,也有刺耳的飞机引擎声,轰隆隆加入。
我模模糊糊想,这音符绝对应该剔除,放在任何一个自然的曲调里,都是不和谐。大约是睡过去罢。再醒来的时候,已差不多黄昏。
日光隐去,窗外一时清冷了许多。我对着窗子,又发神玄想了好一阵儿。这些日子来,写篇关乎窗的文章的念头一直盘亘不去。
我想,这人世间绝妙的设计,莫过于窗了。
窗,提供绝妙的视角与立足点。窗里窗外,是一个世界,又不是一个世界;是另一个世界,又不是另一个世界。界而未界,隔而未隔。窗外流光炎景,窗里遍生清凉;窗外梵音高唱,窗里寂然法相;窗外丽象纷纠,窗里莲性端庄......这一炎一凉,一动一静,一行一止,一开一合,一乱一正......似有那说不尽道不完的玄虚与绝妙。
窗里加窗外,等于是同一个世界,又可以说是等于两个世界呢!
还有那窗帘呢,更是好东西了。
不愿看,拉上,世界便立刻隐在窗帘子后头。窗外遥眺,有极佳的装饰色彩。至于窗里头呢?且不管窗外如何怎样,全然乎无关涉,不紧要了。
想?不想。看?不看。惊?不惊。忙?不忙......总之,不喜亦不惧,不忧也不怅。
及此,我认真总结地想了一下,窗帘是挺好的一种原始屏蔽布设之物,有类手机屏蔽仪般的神奇之功效。
在我的心上,是不是也安装上这么一幅窗帘子?一动这小心机,我就又开始幻想,譬如装上书法帘子,篆刻帘子,画画帘子......轮流着挂上,不单调,不乏味,有点小小情调,偶尔还能装装气场。我呢,不妨躲在这帘子后头观望。起初可能会有点寂寥,然后慢慢习惯,接着渐渐变强,彪悍。最后,不管余生怎样的漫漫时光,我都可以抵挡。
窗外的世界。
我不观不思,不念不想,不希不望。如老僧坐定般,举首有度,投足有方,当行便行,当止亦止。然后,我看世界,世界看我,不偏不激,不荡不扬。念此,我大白天里发梦,那临行的稽康飘然而至,祝语行人远方:如此这般,即可外不殊俗,内不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