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标准（小小说）
标 准
天 晴
年终评先的时候，我办公室的门槛快被踏烂了。姜主任火急的样子推门而入。他说，局长，这先进……
我问，怎么，你这大岁数，也想再弄个先进？
姜主任连忙摆手，不不，我是为年轻人来的，这千里马呀，总得有伯乐推荐不是？
我一下来了兴趣，往前欠了欠身，听听他举荐的是哪匹千里马。
姜主任神秘地说，就是小张啊。
小张？哪个小张？
你怎么忘了，就是小儿麻痹症的那个小张。姜主任飘来嗔怪的眼神。
哦，我想起来了，那一次我的电话机嘎嘎响，姜主任叫个人来修。一个小伙一瘸一拐地进来欠下身，说来修电话。我问，是姜主任叫你来的？小伙嘟着厚嘴唇，憨憨地说是，不一会修完就走了。
我说，你科室的小陶科班出身，业务精干；大梁上这多年班，啥荣誉也没得过；还有小陈人见人夸……怎么就单举荐这个小儿麻痹症呢？
姜主任一脸的不满，怎么，小儿麻痹症就该踩在砖缝里？别人谁不愿意干的活，他都干，论踏实勤恳听话，谁比得上他？小张可是个好同志。
我说，你还是头次夸奖人，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姜主任急脾气，嘴冷，在单位是出了名的。
姜主任真的急了，唾沫星子直溅，小张可真是个好同志，年终评先进，您可得多关照他。
我问，你们是亲戚？
我跟他是哪门子亲戚呀？我不是看他可怜吗？小张啊，就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好，长得又不俊，连媳妇都说不上呢。
我使劲嘬了嘬舌，姜主任的悲悯之心着实叫我感动了。
同事们都羡慕小张工龄不长就得了个先进。有人说姜主任栽培了一个好同志，姜主任一脸的成就感，小张的确是个好同志嘛。
单位要发展党员，老党员每人推荐一个，姜主任推荐了小张，搞得他手下另几个年轻人个个斗鸡眼，争着往上抢，愣是抢不上槽，姜主任撇着嘴跟我说，个个四肢那么发达，还跟一个小儿麻痹症争啥？
小张入了党，听说他嘿嘿笑着感谢姜主任时，姜主任拉长着脸说了一句话，单位对你可不薄啊。
提拔干部的时候，局里任命小张当副主任，协助姜主任工作。散会后，私下里我祝贺姜主任有这么个得力助手，姜主任扁了扁嘴，现在说啥都还早呢。
市里要推选人大代表，小张和姜主任两个里要出一个候选人，局里定了小张。
一封信便传到局书记那里，说推选小张会伤大家伙的心。这颇有些令人费解，书记我俩商量后找来姜主任了解。
姜主任说，就他这形象，还不丢全局的脸？
我们怔住了，小儿麻痹症就该踩在砖缝里？
姜主任，嗨！年轻人啊，太容易翘尾巴，差远着哩。
小张当候选人的事泡了汤。
这一年夏天，局里要派送一名年轻人到外地学习，因为这对单位发展意义重大，局班子非常慎重地敲定人选，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姜主任的科室。他那里几个年轻人都是科班出身，专业对口，一直没有发展机会，该考虑考虑了。
我征求姜主任的意见，他使劲捶了下桌子，说小张去最合适。
一愣，他不是翘尾巴吗？
姜主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咱有标准啊。
我来了兴趣。
听姜主任说，把他抬高了他就翘，他想翘了咱就压压，看他还翘得起来？
那跟什么比较高低啊？
姜主任用手掌压了压他的头顶，这个，随后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不知道怎么接茬，只道，那小儿麻痹症不影响咱局的形象啊？
姜主任越发激动地说，人家身残志坚嘛，好不容易说个媳妇又跑了，这样的谁不同情？
可是你科室有更好的人选。
姜主任又是使劲一捶桌子，别的年轻人啊，四肢发达，身体健全，发展机会多得是嘛。
我恍惚看到马房里几匹高头骏马冲天嘶鸣，而姜主任牵出头戴红缨跛腿的那一匹，脸上泛着莫名的微笑。
ZUOZHE JIANJIE
作/者/简/介
天晴，原名刘红军，河北迁安人，中华诗词协会会员，河南省小小说学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迁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小说、评论和诗文等发在《芒种》《大观》《中华诗词》《精短小说》《燕赵文学》《唐山文学》《当代小小说》等刊，有小小说入选《2016中国小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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