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李旭斌/无颜相见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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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斌
壹
王佩兴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登门拜谢张世礼,人家为救自己的母亲竟然还跪地上给自己磕头,这样的好人上哪儿找啊!
按说登门拜谢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用得着“下定决心”吗?说起来王佩兴羞愧难言,只因自己太无人情味,才弄得脸没处搁,致使必须相见的人,自己无颜相见。所以为从起步他就首先想:“如何见面?见面怎么说?他会骂我吗?”这几天他一直犹豫不定,起步艰难,见自己恩人成了王佩兴的一道难题。
王佩兴是夏丘镇黄畈村人,在市里跑的士已经快20年了。父亲早亡,母亲孤儿寡母把他拉扯太不容易,他担心母亲孤身一人在乡下无人照料,把母亲接到成里与自己一起过,没想到老婆嫌弃她拖沓、不讲卫生,女儿讨厌她捡破烂丢人现眼,好端端一个家,弄得你看我不顺眼,我瞅你不顺心,今日吵嘴,明日赌气,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家无宁日。为求耳根清净,无奈之下母亲一个人回了乡下。王佩兴每过一阵子就会回黄畈看看母亲,给他送一些吃用。
一月前,那天早晨王佩兴很早就启程朝回赶,打算看望完母亲早点回城多做几单生意。车开到快要进黄畈的路口时,前面路中央跪着一位白发显多的男子将他强行拦下。男子手指路边躺着的人说:“这个老人被车撞了,你行行好,快救救他,送他去医院。”
路边的确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王佩兴不想知道,连看一眼都会感觉霉气。他拒绝说:“不行,我还有急事,你等别人吧!”出租车是做生意的,都怕伤者死在车上或者弄脏了车,不吉利,还影响生意,所以一般都忌讳做救死扶伤的生意。
两人说话的同时,男子已经起身来到了车窗前,见王佩兴松离合就要走,男子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纠缠道:“你就可怜一下上者吧!我已经求过三个了,人家都不干,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再耽误人就不行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下跪啊!求求你,我加倍给你钱。”乘他松手掏钱之机,王佩兴猛然加大油门逃走了。在外闯荡不容易,王佩兴一直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想,现如今遇到这种事离远点最好,说不定还会被赖上,司机遭讹诈的教训太多了。
前面不远就是黄畈村的分叉路口,王佩兴很快就下了主道,将车开到老娘门前。此时老娘的门被“铁将军”把守着。母亲不会用手机,王佩兴每次回来都是事先打邻居夏二嫂的电话。他想,母亲喜欢与老姐妹们唠嗑,一定又是串门子了。他将车停在门前,开始挨门挨户地寻找。村里人大多都在外打工,在家居住的人少之又少,一家锁着门,两家锁着门,又寻两家都是院子长满蒿草,偌大一片村宅,也就七、八户老弱病残,碰巧这会儿都不在家里,一直寻到村东头,才碰见邻居老袁肩挑一担柴忽闪忽闪地朝回走。老袁告诉王佩兴,你妈不会走太远的,一听说你要回来她不晓得多高兴,每次都早早的在路上张望,跑多少趟,有时能跑到主路上。
“不好!”听老袁说出此话,王佩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他慌慌张张朝车跑来,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肯定不是,没有那么巧。”可越安慰自己,心里越感觉不妙。双手颤抖着打开车门,恨不得一步跨到事发地才好。车还在岔道上,望眼欲穿目光早就迫不及待地到达了现场。看见警车已经先他一步到了,王佩兴才将搁在心头的那口气输了出来。
等王佩兴赶到,伤者已经被抬上警车救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现场还剩下两个警察正在忙着拍照、勘察、做记录。村民组长一见到王佩兴就像突然发现外星人一般,一惊一炸地朝车上喊叫:“哎呀!可见到你了!你妈出事了,快,快去医院!”
王佩兴什么话也顾不上说,加大油门疾驰而去。赶到乡卫生院,母亲已经被抬进了急救室,见王佩兴慌慌张张就要朝里闯,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拦住他说:“我们正在抢救,请配合一下,在外面等一等。”
这个“等一等”,就像等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从里边出来个男一生,王佩兴赶忙上前寻问结果。医生拉下口罩,摇摇头说:“太晚了,失血过多,我们做了最大努力,如果早来一会,还可以输血输氧,可惜了,十分遗憾。”
……
后来,王佩兴打听到现场那个为救自己母亲给人下跪的白发男子叫张世礼,邻村张家岗人,那天他去外地走亲戚,路过黄畈村。关键时刻他没有像自己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靠张世礼提供线索,民警将目标锁定了那辆蓝色中型货车。
贰
民警在肇事现场找到了一片车灯罩碎片,随后他们立刻兵分两路,沿路深入到各段道路及叉路口的村湾,进行细致地走访盘查,通过深入调查,终于在一个小村后边的松林里,找到了黄某藏匿的蓝色中型货车,现场的车灯罩碎片与黄某损坏的前右车灯正好吻合。面对铁证,黄某本人对其肇事逃逸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这会儿王佩兴对自己的罪责也与黄某一样供认不讳。他感觉自己比肇事逃逸的黄某罪责更大,更可恶。没想到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人家素不相识的外村人还能为救母亲下跪求人,自己反而见死不救,这是王佩兴一辈子的心头之痛。那男子等于在他冷漠的脸上打了一记响亮耳光。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自己设下的陷阱。
安排了母亲的后事,接着又忙着与肇事方扯皮,索赔,打官司,一个月越很快就忙忙碌碌过去了。此时,王佩兴还有个无法释怀的难言之隐,也是一道不可不解的难题,很重要,那就是如何感谢那个叫张世礼的恩人。只因自己当时的冷酷无情,不但葬送了母亲性命,而且还使自己与恩人无颜相见,现在,如何感谢人家,成了不该尴尬而又十分尴尬的事情。可不去不成啊!登门拜谢是最基本的礼貌,不然那还叫人吗?
“如此难堪,如何见面?以什么遮挡羞脸?”王佩兴一边置办上门的礼物,一边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见了面怎么说?先说什吗?他会臭骂自己吗?他会避而不见吗?”等等,诸多问题搅得他不去不安,去也不安。礼物好准备,心思难落定。虽然心思不定,但决心已定,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驱车去了张家岗。他认定,挨骂是应该的!就是将脸伸那儿让人家扇,也不为过分。
金黄色的稻谷成熟了。山风吹拂田野,掀起层层细微稻浪,从风中走出后,稻秸再次挺直负重的腰杆,像是正在受王佩兴检阅的士兵,丝毫不露声色。在田野的尽头,有一片灰白和红黑相间的房屋,依山面水地排列在山边。这里就是张世礼居住的村子。
村口处,一位与王佩兴年纪差不多的中年汉子锯倒了门前一棵白杨树,将进村的路阻断了,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无法收开。中年汉子听说是去张世礼家,就放下手里的电锯,拍拍手说:“把车停这儿,前面100多米就是。我帮你拿东西,给你带路。”
王佩兴从车上拿出一面绣有“无私救危难,爱心感天下”的锦旗,两个提袋,一个装有两瓶五粮液,上边还横着一条黄鹤楼软包装香烟,一个装着个大食品盒。
汉子笑着问:“买这么好的烟酒,是托他办什么事?”
王佩兴说:“再好的礼品也没有人情贵,上个月人家世礼大哥救过我母亲,我与他素不相识,这样的好人你说该不该上门感谢?我这是专程来拜望他的。”
“咿呀!老张又做好事了?应该!”汉子应他一声接着感叹说:“老张那可是一家好人啊!当年一个被人丢弃的女娃我抱养了,与他家的女娃一般大,我女娃没有奶吃,他老婆每天上门给我的女娃喂一次奶,后来我看见她婆婆把米轧成面,在煮米糊给喂孙女,心里很过意不去。可老人家说:'人家娃儿拉一把,自己娃儿长一拃’人要积德哩!不为自己也得为儿为女呀!真叫善有善报,现在已经应了,你不知道,人家那女娃才30多岁就是县民政局副局长了,儿子还是'华兴电子有限公司’老总。一村人都羡慕老张家儿女贵、父亲孝、妻子贤、老人有福。”
“你说县民政局那个张晶张局长就是张世礼的女儿?”王佩兴从中年汉子口中又有了新发现。
“是呀!你们认识?”
“太认识了!”一听说张世礼是张局长父亲,王佩兴立刻兴奋起来:“我们是住在市里的夏丘老乡大集会时熟悉的,前年我因车祸受伤了,她亲自上门看望我不说,还号召夏丘的老乡们为我捐款。还有他儿子张经理,我也熟悉,去年腊月他还打电话用我的车,拉后勤部的人去他们公司扶贫点,给困难户送年货。”
说话间到了。村前是一座较大的月牙形堰塘,弯月围抱的中央,面朝水面有一座古朴典雅的小门楼,两扇深褐色木门,木门上贴着两张有点褪色的门神画。老汉一指小门楼“就这儿。”
为从进门,王佩兴已感觉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带路的汉子没随他进门,只是在门外喊了一声“老嫂子,你家来客了!”就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叁
“来客好!”王佩兴进大门就听见了一声女人的问候。寻声望去,只见院子右边有间浴室,一位前挎围腰,胖胖哒哒的红脸大嫂从浴室门探出半个身子,微笑着朝自己打招呼:“稀客,稀客,对不起,我正在给婆婆洗澡,请稍等,烟、茶都在桌上,你随便,不要客气啊!”
这是一座经过新农村改造和亮化过的老宅院,红红的瓦,白白的墙,正上方是三间主房,雕梁画柱,窗明几净。整个院子充满了桂花的香味。院子左边有一座两米左右的小花坛,花坛里菊花、月月红朵朵争艳,正扭动着纤细的腰,在似乎在与客人打招呼。院子右边站立着一株很大的桂花树,正值盛花季节,桂花香气就是从它枝叶间传出的。院子中央,一张红木的小八仙桌,桌上有香烟、茶瓶、茶具,旁边摆放了几张柏木椅子,水泥地面干净利落,用具一尘不染。院子右边的墙角摆放着一个半米高的青花瓷水缸,几条锦锂在水底欢快地游着。可爱的小鸟有的立在枝头跳跃着,不时地歌唱,有的在院子上空飞来飞去,欢快地叫着,像歌声一样回荡在小院。
不一会,胖胖哒哒的红脸大嫂推着轮椅上的老太太走出浴室。她边走边向王佩兴表示歉意:“真对不起,要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进门没还没见张世礼露面,王佩兴心里一直在纳闷,事先没有打招呼,应该不是故意躲避吧!见女人出来热情地打招呼,他也客气地说:“没关系。我冒昧上门,打扰了,打扰了。”
女人说着话将轮椅停在桂花树下,因树叶遮挡了老人部分阳光,又特意将轮椅朝前挪了一下。放开轮椅她先过来为王佩兴拿烟倒茶,然后进屋拿出毛巾被、袜子和拖鞋,先将毛巾被搭在老太太身上,然后在她脚前蹲下,取下她脚上的塑料拖鞋,再套上袜子……在她忙碌这些的同时,王佩兴已经作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
这时女人已经为婆婆换好了拖鞋,转身送来笑脸说:“就那一点小事,应该的,换了谁也不能见死不救呀!谢什么呀!大老远的叫你跑过来,不耽误工作呀!”
“你不知道,你家世礼大哥当时为了我的老娘急的给人磕头,我无地自容啊!今天就是特意来与世礼大哥交交心的。”直到此时,他还是不好意思将“给自己磕头”说出口来。
“真不凑巧,”女人表示遗憾:“对不住你了,他被县里评了个'十大文明之星’,昨天就去县里开颁奖会去了。”
“好!好!”王佩兴连连叫好:“应该!应该的!这回算选准了,选对了!如果他评不上'文明之星’别人就没有够格的了,祝贺,祝贺,祝贺他!恭喜你们全家!这也是你们全家的荣誉。”
“有啥好恭喜的?”女人十分淡然:“只不过凭着良心做了些本分之事而已,没啥可在人前显摆的,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的吗?我说不叫他去,可村里说得配合上级的工作。”
女人虽然身体显胖,可看得出,她做事手脚相当利落,与王佩兴说话的同时,身手一直不闲,还在给老人梳头、擦脸、上上下下按摩。眼看如此情景,王佩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苦难辨的心潮。自己的老娘远比这位老太太省心,人家咋这么有福气呢?想到这里他感慨道:“老嫂子,有你这么好的儿媳真是老太太的福气,你侍奉婆婆不厌其烦,用心用意,好多女人对自己的亲妈也没有你这么好。”
女人说:“婆婆本来就亲妈呀!照应她是应该的,老在心里分亲与不亲,那还是一家人吗?天下没有那道理!”
王佩兴突然想到了“汗颜”一词:“你让我们汗颜哪!县里应该再给你评个'十大孝熄’才对。”
女人笑笑说:“图那些干嘛?为名为利那就不是孝心了,那是耍奸心,对人好,对老的好,自己知道,自己心安理得就行了。”
王佩兴说:“你对老人这么用心,让人感动,我要向政府建议,应该号召让所有媳妇向你学习。”
女人有是笑了笑:“那算使不得,对自个老人家好算什么呀!我这婆婆那时候常对我们说:'把人家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才算真孝子;把人家的娃儿当自己的娃儿才算真母亲’她那时对我们家人、对湾间邻居都好,我们没有理由不对她好。”
女人语气平和暖人,她越朝下说,王佩兴越感觉无话可说,“与这样的一家人一起过日子,喝口凉水也是甜的啊!”他又一次下定决心:张世礼回来,一定再来,一定要带着老婆女儿一起来。一定要见到张世礼。
作者简介
李旭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编钟》文学杂志副主编。有200多万字的作品散见《延河》《长江文艺》《今古传奇》《中国故事》《芳草》《都市小说》《长江丛刊》《雪莲》《湖北日报》《中华传奇》等全国近百家报刊。主要作品有系列小说集《桃花寨》《田家湾》,长篇小说《绿韵》《布袋沟》《贞洁碑》《女人山》《鸡鸣山情事》以及长篇散文《随县民间礼仪》等。有多部(篇)作品获湖北省 “五个一”工程奖、湖北省 “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随州编钟文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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