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又逢清明,写给天堂里的亲人,未读已泪目!
午夜,三月十七日零点八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心惊肉跳的铃声:二哥突发疾病住院了。虽然侄子来电的语气十分急切,但我并没有太在意,觉得岁数还不大的二哥不会有事的。然而,我想错了。
二哥和我一样都属鸡,不同的是他比我大十二岁。年龄相差虽大,他和我们一帮小弟兄们却毫无观念和思想上的隔膜和代沟,他温良和气,不论老幼,和谁都能说到一块儿,和谁都有共同的话题。爷爷还在世也还健康时,我们曾和他一起睡觉,当时我和七哥不过八九岁,而二哥已是即将成家的大人了。他丝毫不嫌弃我们幼稚和懵懂无知,给我们讲笑话,说队里的稀罕事,还在昏暗的油灯下不厌其烦地教我们一年级的加减法算术题。爷爷一辈子俭省惯了,往常一上炕,就催着吹灯睡觉,当二哥教我们做题时,他从不催促,不管熬到多晚,都不着急。第二天,他还逢人就说,昨晚兄弟仨做了半宿算术题......
被惊醒的我,其实是刚刚睡着,来电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迷迷糊糊的我一时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支吾了片刻,等我完全清醒过来,才知道是侄儿来的电话。挂断电话,本来不甚在意的我心里忽然泛起片刻的惊慌和不知所措,在和三哥联系后,我没有开灯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黑灯瞎火的,差点儿碰倒椅子。我打开灯深吸口气定定神,等着三哥来接我。
二哥有三个孩子,两个小子一个闺女,在同龄人中负担是比较重的。为了养家糊口,他包过果园,拉过脚儿,做过许多行业。九十年代前后,跟家里人学着做起买卖,那几年,我们几乎天天见面,早晨天不亮就坐公交去石家庄,常常是星天夜黑才回家。正是改革开放逐渐深入充满希望的年代,为了更好的生活,二哥和大家一样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地操劳经营。
那年的中秋,天下着小雨,到石家庄时天刚蒙蒙亮,我们按约定交割一宗买卖。因为手续复杂,等办好时,已是午后两点左右。我和二哥到饭店吃饭,赚了些小钱的我有些兴奋,加上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满指望能大吃一顿,谁料二哥给我点了一碗面条一个鱼香肉丝,他则是常吃的一个缸炉烧饼一笼蒸饺。见我有些失望,他笑着说,这就不错了。早已过了饭点,小店里只有我们两个,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和地上纵横的污泥浊水,一身疲惫的我和二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们说了好多,记忆里,那是我们说话最多的一次.....
上了车,两位哥哥谁也不说话,我感觉气氛压抑又沉闷,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我想挣脱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便问什么情况,他们心不在焉地回应我,却不知所云。看他们魂不守舍,我不敢再问,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重之极。
二哥也是苦命的人。二嫂病了好多年,刚刚五十岁就去世了。为了给嫂子看病,花了不少钱,加上长子结婚闺女出嫁,早年的积蓄便所剩不多。由于幼子尚未结婚,他倍感压力,不及排遣中年丧偶的悲痛,便去城东给人打工,后来跟人合伙承包了几十亩地,还养了几十只羊。他吃住在那里,很少回家。干的是极苦极累的体力活,日子一长,纵使年轻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年过半百的二哥了。弟兄们知道他太过劳累身体吃不消,都极力劝他回来,在家里找些力所能及的轻松事做。他苦笑着说,行情不好,现在卖掉羊群要亏好多钱,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啊。在侄儿的坚持下,半年后,二哥把地转租给别人也卖掉了所有的羊。回家来,有儿女们悉心照料,二哥日子过得十分安逸,身体慢慢胖起来,脸色也红润起来。平时接送孩子上下学,种种菜,享受着天伦之乐,我们大家都为他高兴,他也很感欣慰......
到了医院一进病房,我就有些发蒙,二哥病情的严重远超我的想象。我们去问医生,他无奈地摇摇头,说不乐观,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医生的声音不大,在我们听来如同晴空霹雳,让人难以接受。心乱如麻的我们一会儿看看病床上的二哥,一会儿在楼道里发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腊月二十九,我去看二哥。月余未见,面色大不如往日,心里吃惊,问他怎么了。他若无其事地说,心脏不舒服,住了二十多天医院,前天刚回来,没事,回去了别跟婶子他们说。我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好好休息,少操心,多增加营养,别感冒了。他笑着答应着,随手递给我一个香蕉,正赶上我胃疼,不能吃凉的,接过来放在一边。我说,在医院里呆长了好人也会得病,天晴了,就出去转转,老闷在屋里,心情也不好。他仍笑着说,别担心,没大事。我偷偷看着他明显清瘦的面容,心里有好多话,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想说既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如何拿捏话的轻重深浅。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讪讪又不甘的出来了。
大年初一上坟祭祖,二哥没有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我们越发不安和惦记。正月里亲戚朋友你来我往,有许多无聊却又不得不参加的应酬和饭局,加上有些感冒,一拖再拖,直到过了初十以后我才有空去看他。以前总感觉兄弟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也才六十多岁呢,万万没想到,这是我和二哥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看他气色,似乎比年前好了不少,他像往常一样跟我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我随声附和也说了些不疼不痒的闲篇。现在想来,当时如果我知道二哥将不久于人世,我是不是还会敷衍了事地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可是即使我知道,我又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呢?个人的命运,我们只能被动地去接受,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到头来只会抱怨上天的不公,徒自伤感......
已是凌晨一点多,二哥的情形越来越不好,看着医生们在奋力的抢救,一旁的侄子侄女急得满头大汗,眼里噙着泪水,绝望地看着病床上的二哥。另一位医生表情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吧,人快不行了。我们站在楼道里犹豫难决,心里还存有一丝希望和幻想。医生又催,赶紧吧,再晚了,怕来不及了。我们仍然迟疑,走,舍不得二哥,舍不得正无助地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二哥,我们知道,这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别,不去,又怕耽误他的身后事。我们在极度矛盾中上了车,车未走几分钟,电话里就传来噩耗,二哥走了,我的二哥撇下了他的孩子们撇下了他的兄弟们,永远的离开了。临终前,竟然没有留下一句话......
天还未明,便布置好一切,天一放亮,就有亲朋故旧前来吊唁。三娘身患腿疾多年,八十三岁高龄的她执意要来见二哥一面。一下车,她弓着腰手拿烧纸快速往里走,四哥怕她上了年纪过于悲痛,赶紧拦住她,三娘迅速地甩开他的手径直往里走。无奈的我们怕她摔倒,搀着她上台阶进屋来到灵前,她颤抖的手点燃纸钱,一声“我那不该死的好小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无奈和绝望的哭号撕心裂肺,痛断肝肠,在场的人不禁失声落泪,我们也扭过头去......
不知道几世修来五十多年的兄弟缘分,就在那夜画上了凄惨的句号,从此二哥和我们阴阳两隔,不会有再见的时候。夜来难以入梦,弟兄们曾经的言谈话语一颦一笑,伴着如烟的往事滚滚而来,又忽地远去。将是春分天气,垂柳新绿桃李将花,我却感到莫名的孤独凄凉和刺骨的寒意,二哥啊,希望苍天有灵,保佑我们来世还能做兄弟,你还教我们做算术题,我们还一起结伴出外奔波,我们还在一起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二零一九年三月十九日
原标题《远去的二哥》
作者简介:李东法,晋州市西李家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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