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风猎猎修罗战场,是雨声淅沥竹林春晓。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潇洒不羁的古龙,创作了一部小说,叫做《武林外史》,小说里有一个落拓慵懒,内敛却也傲慢的天涯客,叫沈浪。

深情了白飞飞,却也惆怅了朱七七。

不是所有人都能浪迹天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令人爱到骨子里去。

而我要说的,却是另一个姓沈的男子。

他不苟言笑,冷漠清凉,眉眼冷峻,铠甲刚硬,手起刀落,血肉分离。

他叫沈炼,千锤百炼的炼,九重炼狱的炼。

他有一个身份,叫做锦衣卫,那是干脆利落夺人性命的职业。

他有一把刀,叫做绣春刀,那赐予过他无限荣光的利器,却终有一天,让他奄奄一息。

他生活的地方,不是天涯,不是海角,而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人心欲望、纵横尸骨堆砌起来的修罗场。

修罗场不可怕,人心最可怕。

为了登上帝位的朱由检,利用了他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

忠诚于他的人,倾慕于他的人,全部不过是他运筹帷幄,过关斩将的棋子。

棋子是没有前程的,他的价值,不过是碎裂在对弈之人功成名就的一瞬。

后来,他坐拥一片伤痕累累的锦绣河山,一座繁华落寞的深重宫城,一场无人共享的血腥落日。

但是,他也彻彻底底只有了自己。

从摆下推翻佞臣魏忠贤这一局棋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他就注定了孤独始终。

任何事情,但凡沾惹上了政治,便无法纯净透明,沾惹上了专制统治,更是步步惊心。

秦始皇焚书坑儒、大兴文字狱,德国法西斯党同伐异,不择手段。

最终所渴望抵达的境界,不过是湮没所有芜杂的声音,最终存留下的,只是「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专制。

虽然,朱由检渴望铲除阉党——一群沆瀣一气、作奸犯科、残害忠良的人,未尝不是苦心孤诣,是天下万民的夙愿,但是成王败寇之路到最后,不过都是血流里浮秤砣。

为了正义的缘故,打着正义的旗号,却其实辱没了正义这两个字。

历史将每个人都推向了绝境——

选择屈辱地活着,或者坦荡地死去,或者没有选择的权利。

没有双手洁白的人,没有清可见底的灵魂。

历史不可怕,可怕的是政治;政治不可怕,可怕的是权欲;权欲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畏惧之心。

金庸不可怕,可怕的是《笑傲江湖》;《笑傲江湖》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个人都想坐上那一把呼风唤雨,得天独厚的交椅;那把交椅不可怕,可怕的是坐在上面的人,也终有被后继之人推翻的一日。

如此一浪一浪,环环相扣,层层相因,渐行渐远,没有止境,自己重复着自己,自己扼杀了自己,就是所谓的历史。

古龙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功秘籍,或者价值连城的宝藏;武功秘籍、金银珠宝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空洞的谎言;谎言不可怕,可怕的是多少红颜情种,徒剩沧桑白发,多少少年英雄,就此挫骨扬灰,命如朝露。

修罗场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在寒风猎猎的修罗场,却还以为走在江南三月的湖堤春晓。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除了沈炼,还有那个用画作感动过他的北斋先生;除了丁师妹,还有那个耗尽半生、苦心经营、忍辱负重,最终不过喟然长叹、螳臂当车的千户。

原来北斋先生那幅公鸡图,却是他们许多人无法规避的命数。

到头来, 我们不过只是那个渴望以区区之力来敌对凶神恶煞的大公鸡的小蝈蝈,明明以卵击石,却仍旧冲锋陷阵,因为骑虎难下,因为无可奈何。

这场黑暗的政治漩涡,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钻进去一朝一夕,就永不再能有逃出来的一瞬。

只可惜,醒悟过来的那一刹,每个人都只余最后一口玉石俱焚的烈气。

原来世间,真有命数这一回事,在命数的挥舞之下,人人不过是一枚弱不禁风的棋子。

但是,漆黑的夜空,曾有点点明星,绽放幽寂光芒,即便须臾短暂,却仍是无法抹杀的永恒。

这永恒,既是千户死前那一霎,渴望抚摸在师妹面庞却终于抽离的手,又是沈炼与北斋先生那断桥两头,隔绝生死的凝望。

为何遇见你,不是在雨中,就注定分离?

沈炼在泉下,如能有知,该当是知足的。

他不顾一切,杀人如麻,违抗命令,剑走偏锋,不过是为着保护那个青衣女子——一个让他爱才在先,却爱人在后的知己

知己知己,你不知这轻描淡写两个字,却含着千钧之力,足以值得让一个人,力挽狂澜,或者粉身碎骨,拼了性命。

乍一看去,依稀是男欢女爱,但在那乌云蔽日的修罗之国,何尝不也是一个势单力薄的男人,渴望捍卫内心那最后一点良知与情怀。

举世皆浊我独清,固然高处不胜寒,但这浑浑噩噩,浊浪滔天的尘世,总得有一个真心醒世人。

他此生是不得不殉了自己的责任的,终究是一个玉石俱焚、无可奈何,但北斋先生——那眉目如画、眼神孤傲、内心澄明的女子非如此。

能保一个是一个,何况又是这动了心的一个。

多年后,这个女子在西湖畔,一笔一画,仍细细勾勒着他们的初见。

那一天,竹林道上,细雨霏霏,他凝望水面,不知欣赏天光,或者树影,她撑开一把伞,护他周全。

原来这岁月静好,现实安稳,一分一寸都是他用血肉之躯拼来的繁华。

她何尝不知,所以更要活得安然无恙,以此一遍一遍回温,人生那一场邂逅。

她很庆幸,在最后那一刻,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如此,来日方长,或许他会前来寻她,即便阴阳两隔,他也死而无憾。

这一幕之所以如此感动我,全在于二十数年时光,道出名字的场合,或者对象,纷纭无数。

他们陌生或者熟悉,真情或者假意,而平生最在乎的一个人,却从来不曾知道,那两个如轻鸢剪掠,裁出细叶的字。

走出电影院,我竟仍意犹未尽,仿佛这一切,本不该停止的,是我入戏太深的缘故?

那一句「水是我吹温的,哪里烫」还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怪不得就是那首歌里唱的,「浓情淡如你」

明明刻骨情真,却眉眼深沉。

从头至尾,他没有一次开朗笑容绽放的时分,但是为了那份真情,他已然牺牲全部。

蝉声轰鸣,马路滚烫,汗流浃背,心浮气躁。

我只要一想起那片绿意盎然的竹林、那场猝不及防的雨,那个深沉如铁,却又柔情似水的背影;

以及那个清淡婉约的女子,撑着一把恰如其分的雨伞,两个人局限在彼此错愕而又感动的眼眸深处——

我的心便温凉下来,沉静下来。

像一艘船,终于登岸。

-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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